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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说过这片荒地之所以称之为荒地的原因,就在于它从百花齐放的盛景,一下子凋敝为如今这副模样,枯败的枝叶凌乱倒伏着,竟是连杂草都没有长出一根来。

这本就是一件怪事。

因为这个‘神明的领域’中无论是气候还是光照什么的都是极为适合植株生长的宝地,就算不能叫神明有意栽下的花草重新盛放,也不至于连杂草都吝啬地不长一根。

不过这种怪事,对比起这个‘神明领域’的存在本身也就称不上是什么怪事了。

玉余依盯着那些荒地许久,才上前一步,俯身将一株倒伏后只能看见能量线进入而没有看见其出来的植株扶正,并用手头勉强能用的工具将其折断的根茎都一并修修补补,期待其能带给她预想的结果。

没过一会儿,那株原本只进不出能量的植株,在其身被扶正,其根茎被修补后,从其根茎汇入的能量开始自其上的枝条顶端向外释放、延伸着新生的能量线。

得到没有超出预料答案的玉余依,下一秒便动作极快地将一些倒下能救的植株一并用魂力松动了它们立足的土地,而后有序且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排列至原位。

一株株植株在以寻常人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立正,其上端也开始恢复能量的循环和供给。

可玉余依却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她精神力仍在不间断地被防护罩中心点所牵引,得益于此,高高悬浮这处‘神明领域’内的意识也清晰将下方的一切变化纳入眼底。

第一株被玉余依扶起的植株,发出的能量线是白色的。

后续的那些接连被扶起的,释放出来的能量皆是非黑即白。

随着荒地杂乱植株根系的清理,玉余依越发对这些有着强烈的既视感。

一格格被田埂分离开的恰似棋盘上的罫(围棋中小方格的术语),而那些被扶起的植株无一例外的被栽种于这些田埂的交叉点上,再配着它们散发出来非黑即白的能量线,这不正是一盘别开生面现实版的棋局吗?

而正是依托于这个现实的棋局,这个‘神明领域’内的防护罩才能维持至今。

可如今防护罩还在索取她的精神力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要她去完成这局棋局吗?

完全没有涉猎过围棋,纯小白的玉余依面露苦色。

好在事情到底不是她想得那般艰难,棋局完全复原并重新恢复供给防护罩能量不久后,玉余依便察觉到她识海当中的精神力没有再被疯狂地索取,而是逐渐开始回拢,重新聚成一处湖泊的大小。

想来再休息一会儿就可以恢复到原有的水平了。

早就在一旁看见玉余依举措的萨卡,不知为何从刚刚开始便一言不发,甚至连阻止的举动都没有,这反常的反应足够腾出一点精力的玉余依留意到那边。

她回首,看见的并非是曾经领路人一点点带进来,储备起来作为安全点补给的帐篷和其他比较接近这个时代的东西,而是……

一抹虚幻的银白色身影。

祂仿佛从很久开始就站在那里,又仿佛是将将出现一般。

气息完全融于天地,叫人分辨不清站在那里的到底是不是,或者说算不算得上是人。

“你是谁?”玉余依冷着眉眼问身后那人。

没有敌意,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是人吗?

不像。

那么会是她要找的那个神吗?

那抹虚幻的身影没有说话,祂甚至没有睁眼,原就叫人看不清的面容与此时此刻汇聚到一同处显得格外明亮的防护罩中心点相对比,并没有弱太多。

只是那周身的气息依旧淡淡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的困在里面。

祂张口,似法则又似命运的音调从中传出,“您来了。”

祂如此说着,好像玉余依本就是同祂相识许久的友人,此刻的问话不过是和友人久别重逢的寒暄。

“您瞧这里的景色如何?”

伴随着祂话音的落下,原本还枯败毫无生机的荒地,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注入了什么,又被抽离了什么,所有的时间在这些事物上倒流。

那些已死的,不再盛开的植株也重新回归了生机最艳的时候,然后迅速退回至没有生根发芽的状态。

除此之外,荒地内的景致也变了。

本来是倒扣在雪山之上的奇迹,而如今,荒地的四周大变了模样。

并非在山顶又或者什么山底,它仅仅是在半山腰,左侧是陡峭的,却被白雪点缀地分外无害的崖壁,郁郁葱葱的山林偏又生长在这堪称冷极的悬崖边上。积雪融后的雪水,顺着地势而下,汇入溪流中,又在下一秒仿佛折了翼的飞鸟一般,呼啸而下,那是——瀑布。

多种堪称可共存和不可共存的景致都如同奇迹一般汇聚于此,而在棋盘式的植株前面是几个石墩,石墩立于溪流之上,没有着力点仿佛本就长于此。

过了石墩没多远,才是玉余依之前看到并打量过的石桌和四个石凳子。

不同于之前看到的那样只有茶盏、茶壶存在,而没有人存在。

现在那处,可真是热闹极了。

四个服饰各异、姿态各异,却无端让人感受到祂们各自神韵及其美感的神明端坐其上,手里或者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祂们独有的茶盏。

除此之外,那石桌正中还摆着一个棋局,和植株地完全一致的棋局。

此时这两个相同的棋局上不过几个落子,比起玉余依在先前稍稍留意过一眼花开极艳时的场景,此时的这里,稍显寂寥。

不过想来这份寂寞也不会持续太久。

石桌两端,两个个人色彩极为鲜明的神祗正在手谈。

一动一静,一生机一死寂。

两个看似相生相克的神祗,偏又如同双生一般无比融洽,融洽到祂们的思维都无比的统一。

雪色的不掺杂一点杂色的衣袍者,手执黑子,轻轻点在棋盘的两线交汇之处。

在祂落子之后,同样的位置上蓦地长出一株颤巍巍的,仅在冬日绽放的玉兰花,幼苗。

小幼苗刚破土而出,细细弱弱的,叫人不由得担心它下一秒就会倒下。可就是这样的细瘦干枝,却硬生生顶着土开始向下深埋着根茎,向上肆意生长,不过几息那株幼苗无视了时间的积累,长成一棵健壮的小树,那含苞的玉兰也在眨眼之间乍然出现,而后徐徐绽开。

与祂手谈的‘人’自然也不甘落后,祂绣着苍青色的衣袍之上,艳极的百花争相开着,而那‘人’不过顽劣把玩着手中白色的子,随意落了一处,堵死了黑子的出路。

而顺着祂动作落下,团团簇簇的蓝紫色绣球花便抱团拥簇在玉兰树的左右。

手谈的两人张口好似说了什么,可碍于距离,玉余依什么也没听见。

她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的景色一点点变成她所熟悉的模样。

玉余依又再次听见身侧的‘人’问她:“初次见面,您觉得这里的景色如何?”

这一次,玉余依没有沉默,她只是收回视线,专注地回看向身侧那‘人’紧闭的双眼,“很美,可惜你看不见。”

“不,我看见过。”那‘人’勾唇浅笑,仿佛想起什么。

迟迟才道:“应该是说,我预见过。”

“在这里,我会与您第一次相逢。”

风声愈烈,扬起了花团锦簇中的落花,翩翩落至溪流之上。

同样也卷起了这存在又不存在的虚影的衣袍,叫玉余依的视线无意识跟随着那身刻录这时间法则的衣袍一同偏远了意识。

就在玉余依即将意识散去之际,她又问了一次:

“你是谁?”

那虚幻的人影朝着她不作声,只抬起一指轻轻竖在唇前,浅笑不语。

风声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玉余依环顾四下,发现自己并未回到现实,又是处于某个时候的幻境,便也不再大费周章去找破局的点。

直觉告诉她,等一切结束她便可以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而现在便是顺着故事继续看下去。

比之刚刚的白日青天,风和日暄的处处生机,此时的‘神明领域’像是步入了冬眠的夜,没有了太阳的光辉,也没有高悬于天的月亮,可这里的夜晚并不暗沉。

星斗落满天空蓝黑色的幕帘,璀璨却不夺目,叫人足矣直视,也叫这夜色不再寒寂。

明明知晓那些发着光的星辰距离自己很远,可在这个时候,这个环境中,那些星辰都像是触手可及的东西。

当然下一秒,有个人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玉余依那的确是触手可及的。

分离不过几秒的那道虚幻剪影再度出现在玉余依身侧,祂此刻倒不是站着,而是直接悬浮坐在空中,眉目依旧叫人看不清楚,只能依稀感知到祂的眼依旧是闭着的。

祂不过一抬手,那夜色帘幕中最为璀璨的星辰便少了一颗。

“您瞧,我们又重逢了。”

“重逢?”玉余依不清楚这个人的措辞缘何如此,但她仍不可避免地被祂手中的形成所吸引,“这是什么?”

祂说:“这是命运。”

“命运?”玉余依迷茫地低声喃喃。

伴随着玉余依的疑问,漫天的星辰开始斗转,而后又接连坠落,在一切归于完全的黑暗之前,她又听到了祂说:“我们终将重逢。”

再一次出现在陌生又熟悉的荒地时,玉余依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熟悉是因为这里还是那处‘神明的领域’没有改变,陌生则是因为,她现在所坐的位置……

正是一开始被她判断为连远观都算是一种亵渎的,精心修筑而成,尊贵无比的两把座位之一。

依·麻木·依:…………?事发突然,万一有人找她麻烦可不可以听她狡辩一句。

像是感知到玉余依心中无力吐槽的话,那抹愈发凝实的身影轻笑出声。

“别在意,这位置本就是为您,你们所打造的。”

玉余依已经放弃去追问这个人究竟是谁了,她只是歪着脑袋疑惑问道:“为我们?”

“是的,为你们。”那人第一次明确说出什么,“您,还有那位孤独的神明。”

“你是……!”玉余依猛地意识到面前这人是谁,下意识就想抓着祂问斗罗的协议以及其他的事情,可惜在这个幻象中她无法捉住这个存在本身。

祂不躲也不闪,只是默默看着玉余依抓向她的手凭空抓了个空,眉眼依旧好心情的弯着,眼睛依旧是紧闭着。

“我是您所想的那位,但是现在还不行,现在还没有结束。”

“要想对抗一切,您必须成神,也……”

“终将成神。”

玉余依:“可是我……”即便时至今日,她依旧觉得迷茫,明明只是想护好身边在意的人,却不知为何一直被推着要去成为神明。

她不想要那样的身份,宁愿当个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开心、而沮丧的人,因为生命有着尽头,所以她可以坦然接受余下活着的时候。

虽然对她来说,模仿正常人的生活本就是一个妄念。

可,先是斗罗改变了她。

她将与这个世界同寿,不过这也没有关系,玉余依愿意耗费余下的时间去陪伴她的半身,毕竟她也看出这个世界有缺,存在不了太久。

然后是现在,为了斗罗现在的局限她必须成神,而面前这人也是如此说着……

可是成神又意味着什么?

送别所有在意的之后,迎来的又是什么?

玉余依有些害怕那样的变化,那样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没剩下的未来。

“不要害怕。”

祂俯身,虚幻的身影和玉余依重叠,明明不能感知到祂的存在和触感,却莫名觉得额头的确有相触碰的错觉。

那双从最开始一直紧闭着的双眼于此时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啊?

无法形容,好像将万物都包罗其中,宇宙的真理和法则也一并在其中流转,命运的洪流更是汹涌澎湃。

不经意间,便窥见了那曾经的历史以及未来的一隅。

那并不是什么痛苦的未来,与之正相反,它美好的虚幻,好似完全不存在一般。

和曾经幼时的岁月别无二致,依旧是几个熟识的人探头说笑打闹着什么,比起还显稚嫩的曾经和现在,未来里的他们好像变得更成熟也更从容了,但再看过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一切都是如此的心安。

叫玉余依都忍不住凝视那双眼,直到眼前被一双手挡去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