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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突如其来的大动作,不仅让蜀地残存的旧式官僚系统大为震动,就连士林也跟着人人自危。

其实这也难怪,毕竟每个士子的背后要么有个大家族支撑,要么本身就是大地主,而秦府又赶紧利落的对当地五位非常有名望的大地主动手了……

而最大的问题其实不在于秦府动手,而是在于那五位的反抗没有掀起半点浪花。

要知道这五位可都是当地的实力派人物,不仅家财颇丰,本身也豢养了不少打手护院……再加上自家也有子侄在官场上打混,说是黑白通吃也不为过。

无论是对于蜀地传统的封建大家族来说,还是对于陆陆续续从外地逃到这里来的官僚乡绅来讲,秦府都过于强势了。

自古皇命不下县,县官这一级除了有大考的压力之外,在任期内基本上也跟土皇帝没什么区别了。

更进一步的还有“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也就是文人集团更进一步的架空皇权的文雅说法。

当秦府收容难民、抵抗蒙元的时候,士人阶层和原本的官僚在一边看戏。

而当秦府宣布拥立赵芮登基为女皇的时候,这群人甚至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然而当皇权体系建立起来之后,这群人又想当然的向秦府索取“属于他们的”权利。

可是,当秦府表现出了极强的行政能力,并且打破了“皇权不下县”的魔咒之后,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如此强势的中央政府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毕竟皇权下县可是要剥夺一部分本就不该属于他们这一阶层的权利的。

在秦府刚刚表现出强势的时候,他们只是将不满憋在心里……毕竟秦府处理林家的手段太铁血了,很是震慑了一批人。

不过那个时期他们也没办法,毕竟正在战争中,乱世用重典他们也说不出什么。

而在那之后,秦府出于自身基层力量培养不足的考虑,并没有对益州和恭州之外的地方进行改造,而这从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秦府与整个官僚体系与士大夫阶层的矛盾。

不过等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秦府开始探矿、修路……这一切都触及到了地主、官僚以及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他们并不想秦府的触角深到如此基层的地方,所以也就有了各地各处对于探矿、修路队伍的骚扰与抵抗。

秘书处的冷处理让某些人生出了一丝幻想——秦府做了那么多好事,应该会非常爱惜名声吧?如此爱惜羽毛那他们可就有办法了。

煽动民众反抗暴政这种手段并非冥主国家的专利,事实上士大夫阶层恶心人的手段那也是层出不穷的,否则他们也无法与历代皇帝斗争这么多年。

然而任谁都没想到,秦府的反应依然如此铁血!

五大家族说抓就抓、说灭就灭!

涉事县令直接被关进大牢准备公审,其结果基本上也就跟林家和沈钧一家没什么区别了……无外乎去的矿区不同而已!

此次事件之后,整个蜀地范围内的旧有上层阶级都大为震动。

一方面是畏惧秦府手段,一方面则是担忧自己即将丧失的权利。

然而秦府如此强势是有原因的!

秦府仅凭一己之力就能调动足够的资源打压整个蜀地的粮价!即便在南宋政权仍在的时候都可算得上是富可敌国,又何况是现在?

在拥有如此海量的财富的同时,秦府还拥有令人窒息的物资调动能力……而这才是最让地主阶级绝望的。

从今以后他们都只能老老实实地按照秦府的牌价收粮卖粮了,否则惹恼了秦府,人家只要稍微打压一下粮价那么大家就都没得赚了……甚至陪得掉底儿也不是不可能。

而这还只是财力上的。

从武力上而言,秦府的战斗力完全颠覆了蜀地旧有官僚阶层的固有印象!

蜀山要塞一役如何打赢的他们并不知晓,但秦府如何轻松灭掉的这几家他们可是全程关注的!

谁又能想到养着数十护院、数百团练的大家族居然在秦府面前连像样的抵抗都没办法呢!?

尽管经历过了蒙军的洗礼,但绝大多数文人都是没上过正面战场的,虽然知道蒙军很强但是具体怎么个强法却是没有概念的。

在他们眼中无非就是兵多马多外加个悍不畏死就已经是想象力的天花板了……

可以说这帮文人对于战争的看法依然还停留在冷兵器时期,所以他们对于秦府能够轻松挡住蒙军的原因也多半要归功于蜀山要塞群——不是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吗?占据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不胜才怪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愚昧与无知,才让他们错误的估计了秦府的强大之处。

当城墙、团练以及武功高强的护院在炮火中飞灰湮灭的时候,所有人都噤声了。

直到此时他们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一直以来表现温和并且有些书生意气的秦府,居然手握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无论是从武力、财力到执行力都是碾压级别的存在。

在以往出现过的任何封建王朝里,从未有过秦府这样的怪物,这也难怪他们如此绝望。

……

恭州城,醉月楼。

忙里偷闲的肖恒正在靠窗的位置上自斟自饮。

桌上的酒菜也很简单,一叠蚕豆、一叠豆干、一个炭盆以及一小壶黄酒。

这样寒酸的酒菜,即便在醉月楼这样的大酒楼里总价也不过百钱,不过肖恒却吃得逍遥自在,仿佛是什么神仙美味一般。

其实他吃的不是味道,而是记忆。

还记得一年前,他就是在一个这样的二层酒楼上坐着,思考着如何才能赚到第一桶金……然后看到一个富商请人吃酥顿时来了灵感。

唔,也许……什么时候应该把点心铺再开起来。现在虽然不用它赚钱了,但冲着随时想吃随时就有的点心,就算稍微赔点钱也是值得的。

肖恒在这边神游太虚的时候,从楼下上来一群人。

不用问,能够在这个时间跑到高档酒楼聚会的,也就只有这些读书人了。

“黄兄请……”

“李兄请……”

为首的两人客客气气的互相谦让一番,这才携手共同踏上了二楼。

在他们身后还有许多文人打扮的家伙走了上来,肖恒仅仅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继续望着窗外的风景自斟自饮。

而那群士子文士望了一圈,发现整个二楼就肖恒做的位置最好。

一个绿衫文士扫了一眼肖恒面前寒酸的吃食,似乎想出头:“黄兄,待我去……”

“算了算了,非常时期,不要节外生枝。我们坐这边也是一样的。”黄姓士子闻言赶紧把他拦住了,然后带着众人到了酒楼的另一边,并且还叫来小二竖起了屏风。

这中式酒楼的二层一般都是通透的,每隔一段距离就摆上一个方桌。

一般来说来这里吃饭的人都不会介意其他桌的目光,甚至有的时候来这里高谈阔论就是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

不过这群士子却有些不同,不仅没有什么人前显圣的欲望,甚至还有些躲躲闪闪的。

“黄兄,你说秦府现在还怎么搞……秦荐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真要自绝于天下不成?”刚刚最积极的那位绿衫文士说道。

“这个嘛……还得从长计议。”领头的这位黄姓书生,眼珠转了转,最终也只是叹息道。

只是这叹息的声音有些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刻意。

“李兄!李兄你怎么看!?”那绿袍书生问道,而随着他的话其他人的目光也跟着转移到了另外那个领头的士子身上。

“我能怎么看?”另外那位领头的士子也是苦笑不已。

“这……”

地位最高的两位都表示了退缩,这让其他几位士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今天好不容易把这两位请来,就是为了拱他们俩上去“为民请命”的,可一个两个都往后缩,这让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如而是好?

“李兄,我辈一身浩然正气,岂能怕了那秦府小儿?那秦荐就算再如何他也不过是……”

“咳咳。”没等那绿衫文士说完,黄姓的书生就轻咳了两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当他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后,那位黄姓的书生就轻声说道:“秦府其实不是秦荐当家……”

“黄兄这话是什么意思?”绿衫文士皱眉道。

“就表面的意思。”黄姓的书生轻声道。

“……”绿衫文士等一干人等完全被这句话给说懵了,一个个不知道那黄姓书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着众人满脸疑惑,最终还是那李姓书生解释到:“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秦府做主的是秦荐的女婿肖恒……此前秦荐几次险些被斩,都为这个肖恒所救。”

“就是这样。”黄姓书生也在一边点头道。

“那又如何?”众位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据传这肖恒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一介白身之时就能周旋于达官显贵之间……而且此人身上颇有神异,这在临安可是人人皆知的。”黄姓书生补充道。

最后由那位李姓书生收尾道:“而且这位肖恒从未是算过,与之为敌非智也。”

“李兄、黄兄!怎能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绿衫文士有些慌了,事情不应该往这个方向发展啊……

“诸位盛情难却,只可惜黄某家命,不许在这种方面出头……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向各位赔罪的,我黄某人敬各位一杯!”

那黄姓书生见酒上来了,二话不说端起酒杯自罚一杯,然后对着众位拱拱手道:“至于对付秦府,请恕我爱莫能助了,告辞。”

说罢,黄姓书生起身离开。

等他走到楼梯门口的时候,还特意看了自斟自饮的肖恒一眼,随后这才匆匆离开。

“呵。”肖恒嘴角微微一翘低声道,“倒是个妙人儿……”

“黄兄说的,也是我想说的……那肖恒实在非人力所能敌。”那李姓书生也长叹一声,“诸位,我李某人也自罚一杯吧。”

敬了诸位一杯之后,那李姓书生也匆匆下了楼,边跑边喊:“黄兄!黄兄稍等!”

那黄姓书生已经走到楼下门口了,被姓李的追上顿时停住了脚步。

“李大才子。”黄姓书生拱拱手道。

“黄兄为何如此匆忙?之前……”李姓书生话没说完就被黄姓书生打断了。

“……之前我就不同意他们搞这些没用的,现在也只是将心里话说出来而已!我黄家是绝对不会与肖公子为敌的!”

黄姓书生说这番话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力气,震得站在他对面的李姓书生挖了挖耳朵,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黄家的态度就是这样,道不同不相为谋,李兄,咱们就此别过吧!”

黄姓书生说这番话的时候,刚好看到楼上探出个脑袋,随后面色微微一喜,对着二楼遥遥一揖,随即再也不管那姓李的说什么,大步流星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奇怪……他在说给什么人听吗?”李姓书生回过头来,望着酒楼的二楼……然而现在再回头看已经看不到人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姓书生默默的将这件事记在心里,随后也转身离开了。

酒楼之上,就剩下了绿衫文士以及一帮乌合之众。

“该死!一个两个都是缩头乌龟!”绿衫文士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文成兄,文成兄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旁边一人劝到,“既然那姓黄的和姓李的不敢出头,那索性就咱们上算了!文成兄意下如何?”

“……”那绿衫文士闻言似乎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边那位。

“是啊文成兄!此次魁首非你莫属啊!还请文成兄出山带我等……”

“哎呦,哎呀呀呀……肚子疼肚子疼,诸位抱歉,我这肚子实在是……哎呦呦疼痛死我了……”只见那绿衫文士抱着肚子连滚带爬地下楼了,然后再也没回来。

后世管这招叫屎遁。

“切!拱别人领头的时候跳得那么高,轮到自己就这?”刚刚拱绿衫文士的人不屑道。

“白老弟说得对!这一次不如就由你来……”

“嘶……我草!我家着火了!!”说罢,又跑了一个。

“……”

剩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随时都会跳起来逃跑。

“算了算了,喝酒,喝酒……今日只谈风月……”

眼看着小联盟就要散了,最终还是有人跳出来当和事老了。

随后,一个针对秦府的秘密联盟还没建立就分崩离析了。

肖恒吃完最后一粒蚕豆,喝光最后一滴黄酒,颇有些扫兴的离开了。

难怪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