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的上空中，弥漫着无数叮叮当当的声音。
强壮的汉子们穿着帆布衣裤，戴着粗线手套，头顶着大大的草帽，轮着大锤挥汗如雨。
在经过了战俘营的调教之后，这群战俘都老实了不少，即便仍有一些心存反抗的人，但他们已经不敢再表露出来了，也不敢再与人谈论……
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战俘营内除了实行严酷的保甲连坐制度之外，还有额外的告密者奖励制度，所有制度互补而又一体，基本上管住了所有人不切实际的想法。
具体而言，战俘营内以15人编为一组，这十五人同吃同住，一同劳动且奖惩一体。
组与组之间是竞争关系，每日都会按照有效劳动量来划分排名。排名靠前者在接下来的一天中能得到丰盛的早、中、晚餐，同时还有额外的工分奖励。
而排名落后者除了面临降低伙食标准甚至饿肚子的惩罚之外，还会被扣除一定的工分。
工分是除了食物外，整个战俘营中最为硬通货的东西，它不仅能换取更好的待遇，而且在攒足了工分之后还能直接选择离开！
秦府为所有人制定了一个不算高的分数，如果按照正常劳动强度来算的话，大概两年多一点就能赎回他们的自由之身！
而在获得自由的同时，这部分工分还能直接兑换成银子，当作是他们劳动多年的报酬……如果按照秦府给出的比率的话，这份酬劳可是比辛辛苦苦地烧杀抢掠还要赚得多！
毕竟跟着部队打仗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最后的好处还是那些贵族老爷们捞得多……而在秦府的矿山这边打工，不仅生命风险小，劳动待遇好，甚至等获得自由的时候还能获得一大笔钱！
这份待遇细则刚出来的时候，战俘营里没有一个人相信。毕竟这待遇太好了，完全不像是给战俘的——难道战俘不应该像奴隶一样劳作致死吗？就像他们从中原掠走的人口一样？
然而后来他们就渐渐发现了，秦府的政策居然是真的！因为真的有人攒够了工分换得自由的！而且还真的拿走了一大笔钱……
至于那个人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累积足够的工分呢？这就要谈谈秦府的举报奖励机制了。
秦府鼓励任何举报奖励，而举报的对象可以是对秦府的负面言论、对同伴的欺压和不友好的行为，以及密谋逃跑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举报一经查实，哪怕是影响最轻的负面言论，举报者都能得到从一顿丰盛的晚餐到几个工分不等的奖励，而被举报者则会失去相应的待遇和工分。
若是举报被查不实，则举报者只会被增加一个小时的劳动量而已，几乎没有任何惩罚。
至于打击报复举报人则会有双倍的惩罚。
在这样收益远远大于成本的情况下，在战俘营刚刚实行这个制度的时候那可真是举报成风，基本上每个人每天都被举报过别人，也被别人举报过。
而后来之所以举报案例越来越少，还是因为大家都已经学精了，基本上不给别人留下任何举报的借口了……而这也带动着整个工地内的气氛向着实干方向转变了。
多干点活换明天一天的好吃好喝才是正经！至于工分什么的，在这个阶段还没有人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段时间，随后战俘营内出现了一件大事——有整整一组人密谋逃跑！
而这件事之所以被揭露出来，是因为其中一个人叛变了，将同组的人全部给举报了！
这下子剩下的那十四人每人身上背负的工分都被扣成了负数，劳动时间直接超级加倍，从两年变成了至少六年。
而那个举报者则赚了个盆满钵满——同组其他人被扣掉的工分打了个折之后就都分配到他头上了！不仅直接满足了换取自由的分数，甚至还大大超过了！
秦府专门召开了表彰大会，并且按照举报者的工分给他兑换了一大笔银子，然后又专门的从战俘营中挑选了几十名德高望重诚实守信之人作为见证，将那个举报者以及大笔的银子直接送到了蒙人的地盘上。
当那几十个见证人回到战俘营后，顿时又掀起了举报狂潮……而最后的结果当然也是战俘营内的风气更加积极向上了，所有人都开始谨言慎行，言则必提积极改造争取早日重获自由。
至于举报制度的漏洞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执行起来比较苛刻罢了。
首先有血缘关系者不会被分配到同一组内，而跨组举报一般是不被认可的。
就算有的人并非兄弟关系也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话，那么被举报者就必须做出实质性的违禁行为才行……然而当他做出了实质性的违禁行为，那么同组的其他人难道就是傻子吗？为什么不直接举报他？
所以最后在其他十几个人的分润下，不会有人能得到足够脱离的工分，反倒是被举报者会背上大笔的负分。
至于整组之中只有个一个人举报，其他人完全不知情的这种事会被直接认为是舞弊，然后会进行专门的调查，结果就是要么其他十多人与被举报者一起被罚，要么举报者与被举报者一起被罚。
大家十来个人同吃同住同劳动，一天二十小时都黏在一起，凭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另外那个人要逃跑并已经开始行动了？当其他十来个人是傻子吗？
所以这其中要么是其他十来个人一起舞弊，要么就是举报者和被举报者演双簧。
而且即便真的举报成功了，只吃一个人的工分依然是无法立即获得自由的，最终的结果也只是一个人超级加倍，另一个人减刑半年而已。
在这套相对比较严密的审查系统下，基本上没有人能靠作弊离开。
至于最早的那个举报成功者……
……谁知道他是不是内务府的暗线呢？
但不管怎么说，自从实行了这套制度之后，整个战俘营内的风气都变好了。大家和蔼友善、努力工作，就连内务、卫生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每一个人都慢慢地趋向完美。
当然，在这种制度下会积累巨大的压力和矛盾，如果不给他们释放渠道的话很容易出现暴力、凶杀或者自残等案件。
所以每个小组每7天就会有个假期，这一天不仅不用上工，而且还能得到一顿丰盛的午餐……
除了休假之外，工分高到一定程度的人，每周还会获得一次与外界通信的资格——秦府会负责将他们的家信通过可靠的行商送到他们制定的地方。
除非某些人的家人死绝了，否则在金钱铺路下总会找得到收信人的。
家人的回信，也会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让他们能够坚持下去，老老实实地做一个打工人为秦府创造利益。
而在这群人之中，有那么几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他们既不用拖着脚镣给矿石打眼，也不用冒着烈日将一块块的矿石砸碎装车……他们只需要坐在阳伞下写写算算即可。
然而虽然有着这样的优待，但他们却并不开心，因为这样的工作只有矿工三分之一的工分，而且他们进入这里的时候本身就是负分，想要离开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而且这些人之间是无法通过举报而获得奖励的。
这个特殊的人群，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罪行而被判劳役的那些人。
例如试图造反的林家，例如几个大地主，例如……沈钧沈相爷。
“……翠花你还好吗？我很好，我已经攒了上百工分了，只要再有一年多我就能回去见你了，而且还会带回一大笔银子，你一定要等着我……俺说完了，俺说完了这句不用写进去。”
阳伞下，一个半大小伙子神情扭捏的跟一名白胡子老头低声说着什么，而那个白胡子老头则面部表情的将小伙子的话写在纸上。
等他写完之后，将墨迹吹干，然后装到信封中交给那个小伙子。
“多谢。”小伙子点点头，拿着信封就到旁边那个记录工分的秦府员工身边，将信封递给他。
那个员工打开看了看信件的内容，然后就将信塞了回去并且打上蜡封。
这样这封信就算是完成了，而那个白胡子老头的名下也多了一个计件报酬。
“今天沈老爷子很用功啊啊，这一坐就是一上午了，要不要我扶您去休息一会？”
负责记录工分的秦府员工笑问道。
“不用，我还没累。”沈钧摆摆手，端起旁边的搪瓷缸喝了起来。
这搪瓷缸里泡的是茶叶，虽然比不上他曾经喝的各种名茶，但这种茶叶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沈相爷在这里工作已经好几个月了，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努力工作，其中的落差还是不小的。
不过他在这里的待遇还算可以，每星期都能吃一次肉，住的也是秦府的员工宿舍，条件比战俘营那边的帐篷好太多了，不仅有牙膏牙刷可用，睡前甚至还能洗个澡。
在这里生活简单且规律，而工作也不算繁忙，比以前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可是轻松多了。
就在闲聊的时候，又有人来了。
一个彪形大汉往沈相爷面前一坐，摊开自己的工分本，一脸期颐的问：“帮我算算，我还要干多少天能拿300两银子？”
“号条？”沈钧伸手。
那汉子连忙将一根盖着红章的号条交给沈钧。
一般来说，普通战俘都是2年劳改，去掉休息日一年要工作310多天，按照平均每个工作日一个工分算，两年就是630分不到。
按照秦府的规定，1工分大概3钱多银子，正常月工资大概在8两左右，两年干下来差不多能收入210两。
而等到攒够工分之后仍然愿意继续工作的，每天大概能赚5钱银子左右，所以刑满之后选择继续工作的话，不考虑休息日则还要干半年时间才能拿到额外的90两银子。
等沈钧给那人算完了之后，将“服务中”的牌子翻了面，变成“暂停服务”，然后稍微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笔墨，拿起自己一上午工作所得的号条来到旁边那秦府员工身边。
“呦，还真不少……四十三根！”
经过工分记录员的查验之后，沈钧领了个免费的糖块塞进嘴里，然后并没有急着去吃午饭，而是来到一处小山包上，望着下面的矿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钧算好了时间，等他来到这里没多久，就听到空气中响起类似防空警报似的声音。
在那山脚下，原本散落着粉碎、搬运矿石的那些战俘连忙背上各自的工具，抱着脚镣上的铁球排队离开。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一些穿着亮黄色马甲背心，扛着各种炸药和电线设备的人就来到矿山上面开始布置。
等这些人走了之后没多久，只听一声巨响，无数矿石散落下去……而那山石则肉眼可见的剥落了一层！
“无论看几次都还是觉得震撼。”沈钧感叹道。
“是啊。”不知何时，沈钧身后多了个人，一脸感叹地望着那边的矿场。
爆炸过后，烟尘散尽。
战俘们陆续进场，开始在外围清理相对比较细碎的矿石。
爆炸会让矿石碎裂，不过一些块头过大的，仍需要进行小规模的爆破，直到所有大块的矿石都粉碎、清运走之后才会组织人手上到山壁上继续打孔、爆破。
这样的循环从最开始的半个月一次，到现在几乎两三天就要来上一回。
不得不说，战俘们的劳动效率是肉眼可见的在提升，而这其中秦府却并没有付出多大的监视和看守成本……事实上秦府连一般意义上的监工都没有！有的只是工作查验员，至于干多少全靠战俘们的自觉。
“谁能想，到这些蒙人战俘居然会如此主动的给秦府干活？那肖恒操弄人心的手段真是可怕……”沈钧感叹道。
“……”
站在沈钧身后的人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这才低声到：“爹爹，我……我也想去做矿工。”
“什么！？”沈钧楞了一下，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孩儿体力还算可以，去做矿工的话每天都能拿到一个工分，只要不到两年时间就能……”
“……”沈钧看着自己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儿子浑身冰冷。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儿子都被改造成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