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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天涯中庭望北逐(6)

毒物的蔓延已经彻底难以遏制。在马上的纷纷逃窜,免得被人咬到,在马下的人纷纷寻找无人之马,飞奔遁走。实在找不到的,就近拉下一人,自己跳上去。

本来已经绝望的李飞等人见状,也不管是怎么回事,一股脑地四散追去,一来是发泄刚刚被逼退的怨恨,二来也是避免被不辨敌友的匈奴人冲上来,死的不明不白。

匈奴大军大乱,身后杀到的汉军却越战越勇。匈奴兵败如山倒,哭爹喊娘之声此起彼伏,四处奔逃,只恨父母少生了一对翅膀。

这时,忽听得一个女声响彻天际:“匈奴大单于呼韩邪单于在此,匈奴人何不速速投降!”却是王嫱。刘爽一听大喜,更抖擞精神,将周围的匈奴人杀退。

很快的,前后分别涌入两支大军,一支由大汉九原太守统领,名曰呼延庆,另一支乃是匈奴呼韩邪大单于亲自统领,于中军汇合。

呼延庆大喝道:“众军追赶匈奴!”汉军齐声道:“是!将军!”呼韩邪单于也跟着大喊道:“追随大汉将军追击。”匈奴士兵也跟着呐喊。他用的是汉话,刘爽能听懂。

刘爽立于夜风之中,剧斗之后反而愈发精神,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截然不同。

呼韩邪翻身下马,来到刘爽面前,紧紧抱着他道:“闽越王,几经波折,我们终于见面了。”刘爽把枪交给旁边将领手中,道:“由此可见,我们双方的和谈有多么的重要。”

王嫱跟着走近,她换了一身匈奴将军的衣裳,大甲胄套在小身躯上,显得十分滑稽。她把头盔摘下,丢给旁边的匈奴士卒,一头乌黑的秀发随风而摆,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心下激动,还是被冷风吹拂。

呼韩邪道:“王妃足智多谋,武功高强,让人佩服。”王嫱道:“多谢大单于谬赞,多亏了王爷平日的教导。”

刘爽笑笑,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他学到的比王嫱多得多。

呼韩邪道:“闽越王,如今郅支溃逃,将军们追杀还要一点时间,不如先立起营帐,一面饮酒一面等捷报传来。”刘爽道:“如此甚好!”

呼韩邪一路奔袭,折损也不小,但随行的人还算完备,营帐虽然刚刚被冲的倒下不少,但大多没有破坏,只要重新打桩立起来,倒也很快。

一行人进入中军帐中,刘爽做了正位,王嫱作陪,李飞正忙着打扫战场,呼延庆顾不得庆贺,和单于右谷蠡王一同前往追杀,一时还回不来。

呼韩邪单于率众做了下首。呼韩邪单于乃是挛鞮氏,名稽侯?,呼韩邪乃是其单于名号,郅支单于本来是呼韩邪单于的左贤王,自称单于后左贤王一直空着。其子右贤王铢娄渠作陪。

很快的,马奶酒已经倒上,此处虽然不比单于中庭,但其乐融融,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刘爽先举碗道:“此次冬季大胜,全靠双方将士用命,协作无间。我等虽然尚未和谈,却已有和谈之成果,这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呼韩邪单于笑道:“借闽越王吉言,这次和谈也会极为顺利。”

众人跟着喝了一碗,心下也暖烘烘的。

刘爽道:“此次能获得如此大胜,也多亏了大单于的及时反应,不然的话,在下可就要丧身北国了。”呼韩邪忙道:“闽越王这话就见外了,闽越王千里迢迢,深入敌营,不只是为大汉扫除北境之忧,更是帮在下除掉心头之患。莫说是夫人亲自前来,就算只是一个小兵,看到大汉闽越王的令牌,在下也会奋不顾身,点将出战。”

右贤王铢娄渠立刻应道:“闽越王,大单于这句话绝对没有丝毫的作假,大单于在下率众和汉军在河套附近一战,整日心急如焚,天天打探闽越王到底去了哪里。得知闽越王的下落,就算没有令牌,也会派人前往迎接。更不必说是这等于我大匈奴有极好的事情。”

刘爽道:“汉匈和平,无论于大汉还是匈奴,乃至双方百姓都是极好之事。大单于能力排众议,行这等功在千秋之事,当再饮一碗。”

如今还不是正式和谈,双方只是互相恭维试探,而且没有外患,更是格外放松。

天快亮时,李飞、呼延庆和右谷蠡王才返回。

呼延庆当先拜倒道:“属下呼延庆违逆王爷致意,请王爷恕罪。”王嫱立刻上前,扶起呼延庆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将军常年镇守边关,心存警惕乃是最要紧的事情。”顺着招呼下人送来一碗马奶酒道:“请呼延将军先喝了这碗庆功酒。”

呼延庆低着头,双手高高举起接过,一饮而尽。

王嫱道:“不过有个事情你确实应该受罚。”呼延庆急忙拜倒道:“请王妃示下。”王嫱道:“此事需王爷亲自说。”呼延庆道:“请王爷示下。”

刘爽道:“呼延将军和李将军。”李飞一听还有他,也跟着拜倒。刘爽继续道:“二位分别镇守九原和朔方,此乃长安以北的门户,竟没有察觉其中的小路,让郅支有机可乘,差点让双方和谈就此破灭,其罪不小。”

二人面色大变,忙道:“请王爷责罚。”刘爽道:“二位将军奋勇杀敌,功过如何我也不好评估,我会把此事据实向父皇陈明,到时候由父皇亲自示下。”他虽然有皇上圣旨,可以四处调兵,却无圣旨可随意处置将军,这只能算敲山震虎。二人齐声道:“是!王爷!”

刘爽让二人起身,道:“二位将军辛苦,先喝些马奶酒,吃些肉。”

呼延庆比之李飞更为严谨,李飞虽然喜欢胡乱猜测,但本身也是个悍将,匈奴人大多都是豪爽直率之人,营帐之内很快就传出一群人爽朗的笑声。

第二天一早,呼延庆和李飞各自领兵回去,只留了一百小队保护刘爽。刘爽和王嫱跟随呼韩邪一路向西,前往中庭正式确定议和之事。

非只一日,一行人终于返回了中庭大帐,这大帐比之于郅支单于,也不遑多让,但此消彼长之下,无论兵力还是牛羊,都远远在郅支之上,整个营帐绵延几十里。

匈奴百姓听说大单于和大汉闽越王一同归来,载歌载舞,大肆欢愉。

王嫱低声道:“他们确实做了充分的准备,大单于不在帐中,还能准备的如此充分,不知道私下训练了多少次。”刘爽道:“这匈奴舞蹈与汉家舞蹈截然不同。”王嫱嗔道:“你在京城的时候正值新年,那些舞蹈都是祭祀所用,和达官贵人们的靡靡之音截然不同。”

刘爽听到“靡靡之音”,不禁若有所思。

王嫱笑道:“怎么?我们的大王爷渴望至极?”刘爽摇摇头道:“南中各族也有自己的舞蹈,和中原、和匈奴也截然不同。”

一行人进入大寨,便翻身下马,脱掉靴袜,踏着绵软的羊毛毡径直前往中帐。道路很长,一路走过去,双足也不觉得寒冷。刘爽一面走着,一面也想清楚了更多的事情:自古以来双方谈判,从未有一方只派一人之理,再不济也有主使、副使、文书等。皇帝派他一人来,本意就是有恃无恐,对谈判的结果已经有了极大的把握。更有甚者,这是皇帝故意给他的天大的功劳。如今他不止能成功谈成,还大败郅支而没有将之杀死,更是大功一件。虽然还没有开始,已经可以提前庆祝凯旋。

到了中庭大帐,早就设下大席,一个巨大的桌子放在中庭正中,周围都是铺着软软的羊毛毡,坐上去暖洋洋的。桌子正中是一只烤全羊,围绕这桌子是各色的牛肉、羊肉、骆驼肉、狼肉等,不一而足。入席的只有呼韩邪单于、右贤王铢娄渠、刘爽和王嫱四人,其他所有将领官员全部在帐外等候。

四人入席,马上进来四个一身雪白的匈奴女子,比之中原女子,身形更为丰腴,面色微微发红,分别为四人斟酒。四名女子之后是三行赤脚女子,两侧的女子手中抱着古怪的匈奴乐器,刘爽一个都不认识。中间的女子拿着类似于鼓一样的东西,随着音乐声起,十几个女子翩翩起舞,与在帐外见到的又不相同。

刘爽等四人在帐中饮宴,其他帐中,一百个随行士兵也个有人陪,笙歌燕舞一直到了后半夜,这才各自安排回营帐休息。

刘爽功力深厚,还不觉如何,王嫱已经喝得晕晕乎乎。刘爽把她放到榻上,王嫱道:“子正,和你在一起我好幸福。”刘爽握着她左手,从怀中取出银针,一面准备帮她刺血排酒,一面道:“这次还是你救了我,我听到呼延庆抗旨不尊的时候,恨不得立刻把他斩首,一直听到你跟随呼韩邪北去,这才略微冷静,想起此事的前因后果。”

王嫱道:“你也胆子够大的,两次深入险地,后面这次还差点死在了当场。”刘爽听她声音很平静,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可能死在现场?”王嫱道:“我虽然没有亲历过战场,但我之前来过边境,我也听王秦、王楚他们说过匈奴这边的情形。你们当时的兵力估计是十比一,简直是必死之局。”

刘爽道:“那你还如此淡定,让我一度以为你并不在意我。”王嫱道:“我可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要死要活的。你要是死了,我跟着你死了就是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刘爽不禁有些感动,手一抖,已经刺穿了她的手指。王嫱微微吃痛,道:“你这是做什么?”刘爽道:“这是一种解酒的法子,可以把酒从体内排出。”

王嫱眼睛已经有些迷离,道:“我觉得这样更好。”刘爽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了更好的意思。

王嫱道:“如果你死了,你希不希望我跟着你死。”刘爽立刻摇头道:“不希望,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王嫱道:“你知道让一个女人在丈夫死后好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什么吗?”刘爽立刻明白了。

从第二天开始,双方正式开始谈判,王嫱临时做了刘爽的文书。整个会谈出乎意料的顺利,刘爽想着应当是双方罢兵、互市,最多每年让匈奴人送些牛羊而已。没想到一上来呼韩邪就表示愿意臣服大汉,自称为臣,并主动提出让右贤王铢娄渠堂入长安为质。

刘爽看铢娄渠堂作战勇猛,乃是呼韩邪的左膀右臂,如今郅支势弱,却没有到毫无战力之结果,呼韩邪离不开他,便主动提出改为右谷蠡王。呼韩邪自然是乐得答应。

在反复确认双方公文没有问题之后,这才扣上闽越王的大印。

如此顺利的会谈自然就多出了许多时间,呼韩邪天天设宴,约莫过了半个多月,天气有转暖之意,这才同意刘爽等人南行。

呼韩邪给出了极大的诚意,不但派遣一千人随行,还同时派遣了三十名匈奴美女照顾刘爽和王嫱的日常起居。右谷蠡王既然如朝为质,自然要处处对刘爽称臣。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中庭,呼韩邪亲自送到五里之外,不得不告别时,忽然和刘爽靠近,低声道:“自古汉匈友好便会和亲,恳请闽越王回京之后,上表天子,赐臣一大汉公主为妻。请王爷万万不可忘却。”刘爽一想此事也容易,道:“在下绝不敢忘。”

呼韩邪略微迟疑,还是道:“王爷,臣绝无非分之想。只是在下听说大汉女子各个都如同夫人这般知书达理,相夫教子……”刘爽立刻就明白了,比之于晋阳府王秦对叶水君,呼韩邪在自己的大帐之中还是有着一国之君的风度,但此次一别,二人可能今生再不会相见,临别之际,才敢如此“大胆”,说出这个请求。

刘爽道:“中原有句话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单于之意在下明白,在下回去一定一并禀告父皇。”呼韩邪大喜道:“多谢王爷成全,多谢王爷成全。”

刘爽道:“大单于不必客气,作为交换,臣也有一事想让大单于帮忙。”呼韩邪单于忙道:“闽越王快讲。”刘爽道:“臣听说大单于领土向西延伸到天山脚下,天山之上有一宝物,名曰雪莲,天下闻名。在下之前乃是一名医者,对之早就心向往之,奈何重任在身,不得亲自去寻。可否劳烦大单于可否差人寻找?”呼韩邪道:“这天山雪莲着实不易寻找,不过既然是闽越王的要求,呼韩邪万死不辞。”刘爽道:“我听说西域有个绝域山庄,庄主有个外号叫褐凤尊者,他们那里应该会有。”呼韩邪道:“这个山庄我也听过,是一个江湖门派。”稍微一顿道:“王爷说的没错,这天山雪莲对这些常年行走江湖的人最宝贵不过了。多谢王爷!”

二人双手紧握,做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