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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昌的哭嚎也终于停了下来。

纪玮被这一声吓了一大跳,身子猛的一抖。

而身边的男子神色不动,手中狼毫运笔如行云流水,直到最后一个字最末一笔稳稳收势。

将狼毫放下之后,才淡声吩咐,“去看看。”

纪玮连忙揖首一礼,“是。”

纪玮出去,很快就神色仓皇跑了回来,道:“主子,秦景昌触壁自尽了。”

男子抬起清清冷冷的眸子看向纪玮。

纪玮顿时感觉浑身一激灵,方才的慌乱立刻消失不见。

男子神色不变,将手中卷宗朝纪玮方向一递,道:“将人拖出去埋了,这个案子,可以结了。”

纪玮连忙躬身低头,双手接过卷宗。

不等他直起身,又听主子吩咐道:“程袤的事,如实向皇上禀奏。勾结山匪、戕害百姓,罪不容恕。”

“这段时日,你且暂留锦州。等皇上旨意下来,再做定夺。”

纪玮神色略有迟疑,回道:“可是,程袤勾结山匪一事并无实证,前些时日又剿匪有功。他是魏太师得意门生,只怕到时,魏太师会联合朝中其他门生,力保他无罪。”

男子眸光一闪,随即轻笑一声,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卷帛,夹在两指间,放在纪玮捧着的卷宗上,“你方才也听到了,那些银票,是假的。这是此次程袤送进京的节礼名单,除了魏太师,将这个消息悄悄传到他们耳中。”

纪玮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应了声是。

*

秦姝出了牢门,刘迎花立刻扑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拉她。

被两护院一左一右与之隔开,两个丫头迅速扶着秦姝走向马车。

刘迎花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他是你叔父!是你嫡亲的叔父啊,你救救他……”

秦姝没有回头。

刘迎花的哭嚎渐渐远去。

直至再听不见。

秦安文扯着刘迎花的袖子,小声说道:“娘,我冷,也饿。”

他们已经两日一夜水米未曾沾牙,身上又穿得单薄。

昨日才下过雪,两人已经在外面苦等了这么久,不止肚子饿,身上也早就冻透了。

刘迎花低头看看冻得脸色发青的幼子,伸手将他揽在怀里,抬手替他暖着耳朵,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们先去你舅舅家,过几日再来看你爹。”

两人互相搀扶着,身形蹒跚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

秦姝出了府衙,撩起帘子看了看街面,吩咐道:“转道,去济善堂。”

车夫立刻一抖缰绳,将马车调转方向。

快到济善堂的时候,秦姝扬声说道:“停车。”

她跳下马车,拍了拍衣裳的褶皱,裹了裹雪狐大氅。

寒冷的天气让她的肤色看起来有些不健康的白,白色的雾气随着说话和口气一团一团滚出,模糊了那张过于精致的脸。

秦姝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道:“你们先去济善堂等着。我有些事需要去办,等我办完事,再回府。”

玢儿上前一步刚要说些什么,被旁边的丫头一把拉住。

秦姝一个人快速拐过几个街角,边走边从空间中取出一枚隐身符,在转入一条小巷的时候贴在身上。

然后迅速隐藏在一处角落。

刚藏好,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黑衣人站在原地,神色诧异到处看了一圈,又跃上墙头,在周围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

没找到人,黑衣人这才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道:“咦,人去哪了?”

他明明看着那女子拐进这条巷子的。

黑衣人在巷子里转来转去,趴在巷子间住户门缝上瞅了又瞅。

这里住得都是一些普通百姓,从门缝里可以看到里面的院子和房舍。有人在里面走来走去,一派安逸之相。

有些院中的枯树枝上,还挂着才熏好的肉和鱼。

那个女子,单看那件狐裘就价值不菲,若是进了哪一间田舍,里面的人不会半点反应也无。

他以前跟踪的猎物,还从来没有哪一个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过。

这还是第一次!

真是奇了怪了。

莫非那女子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黑衣人不信邪,慢慢退出巷子,站到了巷子口。

这条巷子是条死巷,他就不信,那个女子不出来!

过了没一会儿,有人急匆匆从巷子里走出。

黑衣人立刻上前一拍那人肩膀,那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往旁边一躲,侧头看着他,大喝一声道:“干什么?”

是个男子?

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络腮胡子。

又粗又壮,油光满面。

黑衣人冷着脸,道:“对不住,认错人了。”

那汉子切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嘀嘀咕咕说道:“有病!大白天装鬼吓唬人。”

黑衣人冷眼看着那络腮胡大步流星,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走,直到那人转入另一条街道,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身后如影随形的视线终于消失,那络腮胡的脚步才稍稍减慢,在一片屋舍之间打量许久,认准一个黑漆木门,上前敲了敲。

三长两短。

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木门打开,一张木然的脸露了出来。

络腮胡将一张银票递到那人手中。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后,将木门完全打开。

络腮胡男子回头环视一圈,一撩衣摆走了进去。

进门巴掌大的小院,两步迈过去,就是一道只容一人侧身走过的木质楼梯。

络腮胡提着衣摆,侧着身子跟着引路人上了二楼。

二楼冲着楼梯是一道门,进门就看到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正坐在一张案几前。

案几上左上角并排放着一摞一摞的账本,手边是一把算盘,面前是笔架和墨砚。

络腮胡走过去坐在那人对面。

那人手中笔如游龙,一只眉毛高高一挑,撩起眼皮飞快瞄了络腮胡一眼,道:“何事?”

络腮胡从袖袋中取出折得四四方方一张宣纸,摁在指端轻轻推到那人面前,低声道:“此人名贺忠,原是康安药铺的掌柜。”

那人头眼不抬,边写账本边问,“何仇?”

“世仇!”

那人将手中账本放回最右边一摞,又从相邻的账本中取出一本,翻开,道:“定金五百两,七日后来听消息。事成,付余金五百两。”

络腮胡从袖袋中取出五百两银票,放在那人面前。

那人头也不抬吩咐道:“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