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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酉时初,秦姝派去请李佑林的小厮才回来说,李佑林与肖宬两位公子午后就出了城,不在府里。

而府中,在安排人住在哪里的问题上,春嬷嬷与那男子意见不一、争执不下。

春嬷嬷坚决不同意男子住在前院或是东花园子,并据理力争,“小姐,东花园子是小姐闺房!女子的闺房,岂能容许男子踏足?”

“小姐还是未婚女子,这要被人传扬出去,小姐的名声也就坏了!”

“前院?前院也不行!小姐住在这里,连常管事他们都是住的门房。他一个外男,怎能与小姐住同一个院子?”

秦姝没办法,只好说道:“那就将西府整理打扫一下,让常管事和孙账房他们住在西府,让他……”

秦姝指了指男子,“也住在那边。”

春嬷嬷不说话了。

结果那男子往秦姝身后一躲,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不去!”

春嬷嬷顿时炸了。

她冲上前,一把将秦姝拽到自己身后,像护崽的老母鸡,气势汹汹说道:“不去那边住,就把你送官府去!”

男子眼中瞬间溢满泪水。

春嬷嬷冲天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说道:“哎哟我这,我也没说什么呀?这怎么就,就就哭了呢?”

她求助地看向秦姝,秦姝捂着嘴笑得瘫倒在了榻上。

春嬷嬷愁得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气道:“小姐倒是想个法子出来?”

秦姝笑够了,才扶着春嬷嬷的手臂说道:“这样好了,让人将东花园子打扫打扫,嬷嬷陪我还住那边,让这位公子和那十个小子住在前院。”

“趁着庄子上的人都还在,连同西府也一块收拾了,往后便让常管事一家和孙账房都住西府。”

春嬷嬷神色却是变得有些黯淡,轻声说道:“小姐房里的家具,被砸得不像样子,需得重新换了新的才行。”

那些家具,都是老爷在世时,精挑细选了木料,又请了精工巧匠精心打造。

每一样家具都有老爷太太的爱女之心在里面。

却被秦景昌泄愤般毁成那样。

秦姝也沉默着,片刻才说道:“那就扔了,换新的吧。”

“不用。”男子突然开口。

秦姝奇道:“什么?”

男子认真说道:“不用扔,我会修。”

春嬷嬷上下打量一眼,嘴角一撇道:“你不会是为了留下来找的借口吧?我们家小姐心善,既然让你留下,那肯定不会食言的。”

秦姝抬手制止春嬷嬷,认真问道:“你果然会修?”

男子顿时瞪大了眼睛,那神色,分明就是在说:什么意思?居然敢怀疑他?

秦姝与春嬷嬷互视一眼,同时站起身。

春嬷嬷动作更快,转身就往外走,“老身知道哪里有木料和桐油。”

吹牛谁不会?

看你一会儿怎么圆!

为了留在府里,连这种大话都敢说。

府里马车经常需要修理,所以一些基本的木工工具还是有的。

常管事依着那男子之言,找来了一把锯子、一把刨子。

春嬷嬷也从杂物间找到了以前做家具用剩的木料和桐油,带到了花园子。

那男子将多宝阁上被砸折的一根横木卸了下来,在春嬷嬷拿来的木材里挑挑拣拣,选了一根差不多的木料。

木料在他手里上下翻飞,一会儿工夫就连刨带锯,做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木楔子。

甚至连墨斗都没用过。

最后从中挑了几块,将榫头对准榫眼,拿木锤子叮叮当当一阵敲。

等榫头榫眼完全吻合之后,除了木质颜色不同,整根横木完全看不出一点镶接的痕迹!

春嬷嬷摩挲着那块横木,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秦姝若有所思地看着男子,突然问道:“你姓什么?”

男子张了张嘴,呆了一会儿才说道:“忘了。”

秦姝扯了扯唇,意味不明说了句,“是吗?那你如何会做这些?”

男子摸了摸头,想了好久才回道:“不知道。”

春嬷嬷却像捡到了宝,乐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管你记不记得,会做就行了。正好,你把这些家具,都给好好拾掇拾掇。”

现成的木匠,不用白不用。

秦姝眼睛微微一转,对春嬷嬷说道:“嬷嬷,您和常管事先出去,我与这位公子说几句话。”

春嬷嬷瞬间从惊喜中冷静下来,朝常管事使了个眼色,带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春嬷嬷的身影映在门窗上。

秦姝装模作样在荷包里翻了翻,从空间中取出一颗巧克力,放在掌心托在男子面前,笑眯眯说道:“呶,方才辛苦你了,这是糖果,当作谢礼。”

男子眉眼微垂,乖乖巧巧从秦姝手中拿了巧克力,放在鼻下闻了闻。

秦姝托了托他的手掌,笑道:“很好吃的,你尝尝?”

男子笑了笑,将巧克力递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细细品味一番后,男子眼睛一亮,将整颗巧克力放到口中。

等他吃完了巧克力,秦姝才露出一副狼外婆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问道:“好吃吗?”

男子双眼闪闪发亮,用力点点头。

秦姝又道:“你知道刚才你吃的是什么吗?”

男子摇摇头,道:“你说是糖果。”

秦姝冷笑一声道:“不是糖果,这是一种剧毒。”

男子眼中露出一抹受伤的神色,默默地低下头。

秦姝一阵心虚:哎哟这人的眼睛真是……

被他这么一看,这莫名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她用力咳了一声,强撑着继续说道:“这种毒,会在你吃下去的那一刻,迅速渗入你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中此毒之人,平日不会有任何感觉,只毒性每月会发作一次。若不能及时服用压制的药丸,就能让你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在秦姝看不见的角度,男子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暗芒:剧毒吗?

他用舌尖轻轻拭过齿尖,齿尖残留的味道香甜中带着一丝微苦。

从小到大,他服用过的毒药数不胜数,还是第一次吃“毒药”吃得这么……意犹未尽。

秦姝笑了笑,问道:“怎么样,想起你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吗?”

男子突然笑了笑,微微抬起头,之前眼中的迷茫和天真尽皆不见,只剩一片冰冷。

他略显苍白的唇微微翕张,低哑的嗓音磁性又迷人,仿佛一只无形的手,轻易就能拨动人的心弦,“贺兰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