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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湿热的气息在大兴城内蔓延。知了在暗绿色的垂柳上蔫蔫地叫着,大兴城的人们都躲在家里,想方设法避开湿热的侵袭。大兴的太极宫内,程思威正想尽办法给辛兆和后宫的几位主子消暑。

太极宫地处大兴城的正中,宫城本该是一城中绝佳的位置,只是前朝兴建大兴城时只考虑了天子居中而立,却忽略了大兴城宫城所处的地势。宫城所在之处地势低洼,因而夏季湿热异常,仿佛全城的湿气都汇入了宫城。太祖在位五十年,有近三十年都是在洛阳治国,余下的二十年有半数在避暑离宫度过。

而今年五月,大兴城更是接连下了半个月的小雨。雨虽不大,却绵绵不绝,气温也随着雨季节节攀升。若是酷暑那样的炎热,备上冰块、冰点,也勉强能抵御。可偏偏这湿热像是入骨的蛇毒,慢慢煎熬着太极宫内的每一个人。主子们叫苦不迭,下人们更是焦头烂额,就连前来上朝的文武百官都倍感折磨,一个个下了朝都逃命一般回到自己的官邸中,打开窗牗,让暑风带走湿气。有岭南来的官员甚至做起了同僚间的生意,让自家小厮在太极宫门口拎着木桶卖凉茶。

至于后宫的那几位新老主子,也是没了争妍斗艳的心思,一个个穿着薄纱的罗裙,恹恹地打着扇。程思威捧着冰果子在太极殿前服侍,旁边的小宦官殷勤地为圣人打着扇,可是辛兆的表情却越来越烦躁。

辛兆放下手上的公文,喝了一口茶水,程思威很有颜色地递上帕子:“皇上,要不歇歇吧。”

“嗯。”辛兆点了点头,起身前往一旁的小榻上浅眠片刻。这太极宫实在是酷热难耐,卧在小榻上,即便有宫人打着扇,辛兆辗转难眠,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自己如同蒸屉上的馒头。这浅浅的午睡并不美妙,辛兆起床后颇为不爽地问程思威道:“明堂是不是就要建好了?朕要去东都避暑!”

程思威轻轻叹了一口气:“皇上,明堂眼见着是要好了,只是奴才想斗胆说上一句:这东都虽好,到底只是陪都,总这么跑来跑去也不是办法。”

程思威能当上司宫台的司宫监,也是极有眼色的人。辛兆虽是壮年,身体却是远不如太祖的。太祖好动,爱折腾也能折腾,连带着文武百官也一起候鸟一样在大兴和洛阳之间迁徙。而辛兆早年流亡,在西北苦寒之地伤了身子骨,每逢天寒、落水,浑身的关节都会疼痛难忍,更是经不起舟车劳顿。上次自东都回大兴,可是小病一场,吃了好些日子的药才好起来。圣人所说要去东都避暑,也不过一时间气性上头。

再说,东巡可不是拍屁股就走的,怎么也得准备上一段时间。上次东巡,大兴和洛阳两边都是提前半年就在谋划了。

辛兆想了想,这会儿缓过了那口气,也冷静了下来。他坐在龙榻上垂头沉思片刻,命程思威替自己穿戴好:“——去把王若彬给朕叫过来!”

三日后的早朝。

王若彬跪在太清殿前,身侧还跪着一个手捧精致锦盒的冬工。王若彬朗声道:“陛下,冬官署下属营造司在大兴城东北挖出一块祥瑞奇石,石上篆刻有‘明德’二字,今日特来献宝。”

辛兆满意地点点头,对程思威说:“呈上来。”

“哎。”程思威应道,心想这个王大人真是有眼力见,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好了。

锦盒呈上,果然有一奇石,上面写着‘明德’二字。

“陛下,关于这奇石,臣还有一怪梦。”王若彬道。

“什么怪梦,王爱卿但说无妨。”

“臣那日梦见有一宦官前来找臣,说是先帝有要事要邀我去‘凉宫’一叙,臣惶恐至极,就跟着那宦官到了大兴城东北。没成想那里居然有一栋辉煌的宫殿!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臣一下子看呆了眼,就见先帝坐在金銮宝座上对臣说,这是她看中的宝地,她要在这里安家。臣正要应下,就见金銮座上一条金龙腾空而起,直直地冲上了云霄啊!臣醒后立刻派人去城北梦中凉宫的地址,果然挖到了这块奇石!”王若彬讲得绘声绘色,程思威心想这王司空兴许做官之前是在茶馆说书的,这一张嘴简直是天花乱坠。

而官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基本都是人精。竺自珍做大冢宰这么多年,圣人的心思也是拿捏得当。什么祥瑞奇石他是不信的,这套把戏不过是太祖玩剩下的东西。但圣人想要建凉宫的心思是真的。于是,王若彬话音刚落,竺自珍就扑通一声拜下去:“陛下,臣以为这是迁宫之兆!先皇托梦给左司空,定然是大兴城北之地有旺我辛周!臣以为,应当在城北建凉宫,供奉宗庙,此乃天意!”

竺自珍这一跪,王若彬心想这老贼倒是会给自己加戏,把本来该他说的都说了。尚未接话,就见李承牡和许无患二人也扑通一跪:“请陛下修建凉宫。”

王若彬在朝中并无站队,因此每每遇见这样的情况都觉得头疼。只能接话道:“陛下,微臣正有此意。”

朝中大臣纷纷点头,其实太极宫之苦他们也受够了,王若彬能说出在城北修凉宫,定然不会全无准备,想来是勘察过城北的地势和气候了。再说,凉宫一事是王若彬提的,若是修不好,他们也不担责任,修好了他们也跟着享福。只有公孙冰蹙了蹙眉头。

公孙冰一蹙眉,自然有她手下的官员上前道:“陛下三思!凉宫修建耗资巨大,如今……”

“这国库到了公孙冰手里年年空虚,究竟是国库的问题还是公孙冰的问题?”不等旁人说完,李承牡率先出言讽刺道。

王若彬心里恨不得把他们都戳上八百八十个大窟窿眼。他在地上跪了好久,现在只想将这事了了,快快起身。这凉宫本来就是圣人的意思,是非建不可的,反对也不过杯水车薪。但是这李司马凡事爱攀咬,也真是让人讨厌!都是疯狗!王若彬暗骂道。

公孙冰原本不想开口,她当然知晓凉宫一事背后定然是圣人的意思。她这个女官这几年本就做得战战兢兢,加上花鸟使一事,窦太傅进言劝阻,令圣人对窦派多有不满,这时候再由她出面提耗资之事断然是不妥的。只是,不妥难道就不提了么?公孙冰自问是做不到的。

先有明堂后有凉宫,西南西北两军的军饷还要管着,加上零零碎碎的支出——还要预留一笔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太祖留下的底子不算丰厚,到底无功无过,但经不起这位新皇这么三番五次地折腾!

不说,就没有转圜的余地;说了,万一有那么一丝的希望呢?她正想对李承牡反唇相讥,却见窦太傅微不可察地对她摇了摇头。公孙冰只得上前和和气气地开口道:“李司马说笑了,如今大家在殿前议事,还是不要将一些个人恩怨带到公务之中。至于凉宫的款项,确实是不小的开支,但我们地官署也有应对之法,就不劳李司马费心了。”

事已至此,她心知反对无效。窦太傅的意思是先明哲保身。

辛兆于是拍板决定了:“既然公孙爱卿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定下来了。朕看也差不多可以退朝了,有什么事,一会儿去太极殿单独和朕说吧。”

于是百官一番跪拜,纷纷退朝。果不其然,今日大家退朝时的八卦就紧紧围绕着凉宫、公孙冰和李承牡之间的龃龉展开。如今,竺李窦的党争愈演愈烈,竺派稳坐首位,李派咄咄逼人,窦派则眼见着衰颓了下去。朝中有言论说,待到窦太傅致仕、明年春闱之后,朝中怕是要大洗牌,公孙冰一流的女官会渐渐退出前朝回到后宫。

关于这种言论,公孙冰不置可否。这流言固然有几分圣人的意思,但女官在辛周已有五十多年,虽在高位者不多,但无论在六官、内史府、四夷馆这些中央部门,还是在地方上,女官的群体也不可小觑,何况还有月槐岚这种手握兵权的人,要一下子拔掉显然是不可能的。若想彻底打翻现有的男女同官体系,没有个十数年很难做到。但,她们不是待宰的羔羊。

等到明年春闱之后,二皇女正式入场,才是真正的开始。

公孙冰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如今的圣人是男子,他自然会多为男子考虑,只有女主天下,才能达成她们的所愿所求。

而另一边,长宿得了主子的令,悄摸摸地给程思威递了好。

程思威心领神会,等到辛兆琢磨着这个凉宫要建成什么样时,忽然提了一嘴:“皇上,奴才记得修明堂那姑娘手艺不错,正好明堂也差不多封顶了,要不调来修这个凉宫吧?”

辛兆先是一愣,程思威不提,他几乎都要忘了那姑娘什么样子,倒是记得那年柳梓唐和辛尔卿双双为她求情,气得他心口痛。只是再一来就想起了她做的烫样,实在是精致异常,确实是难得的巧匠。明堂即便是重建了,到底是母皇的政绩,人们看见明堂只会想起他的母皇;而这个凉宫却是他亲手操持的,自然不能比明堂要差。如此想来,程思威的提议倒是不错。辛兆思索片刻,便拍板决定了:“调来大兴吧。她修明堂有功,是该赏,提为左工下大夫,协助王若彬。”

这边,内史令很快起草了诏书。

而凉宫的名字也定下来,就叫“在明宫”。

-

七日后,洛阳。

今日是明堂完工的日子,营造司上下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而大兴的使臣则恰好在这个时候赶到,带来了圣人的赏赐和杨菀之升迁的诏书。

两年时间,从营造司司正一跃成为京官,这升迁速度让一众人都有些眼红。只是这官场之事太过玄学,杨菀之这两年的机缘实在是太好了。当然,有些人实力雄厚但一直不得机缘,有些人得了机缘却没有实力接住,运气和本事都是很重要的能力,杨菀之能走到这一步,大家眼红归眼红,却也无可指摘。

杨菀之让吉利和焚琴二人算好赏赐,将得来的银两物件都分了下去,自己却是惶恐地接了诏书。营造司司正和下大夫同为六品官,但京官的俸禄却是比地方官多上一些,月俸七两。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升职加薪了。杨菀之心里还是开心的,只是一想到要去大兴,却不由忧愁了起来。

吉利是不知道杨菀之心里忧愁些什么,祝贺道:“果然这个金鳞不是池中物呀,说不定当年我随口一说的事情真的要成真了,等你日后做了大司空,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家伙!”

“吉司簿说笑了,我如今去了大兴也不过是给人打下手,倒是不如做司正自在了。”杨菀之苦笑道。

“那总归是混上去了,你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混不到京官!”吉利嘿嘿一笑,八字胡跟着一起颤了两颤,“我知道柴大人在大兴官邸的地址,我一会儿抄给你,你去了大兴记得帮我们看看他!”

“自然。”

杨菀之要走,营造司司正的位置自然空了出来,只是新的司正却不是如今营造司内人,而是外调的京官。杨菀之需要在这里等待新司正前来接任,接任完成后,才能前往大兴。新司正一定下来,营造司的各位有些失望,却又很平静且习以为常地接受了。如同杨菀之一样的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守着一个职位一干就是一辈子的。

而杨菀之则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需要考虑:她要离开洛阳,前往大兴,但平儿却得留在河曲书院。平儿在河曲书院她并不担心,毕竟河曲书院多得是背井离乡的学子,姊妹二人其实也分居了两年。但她从未和平儿分开如此远的距离——不管平儿在不在身前,至少她们在彼此能找得到的地方,让杨菀之感到安心;要去一个平儿不在的城市,离家已近三年的杨菀之忽然无端生了些游子乡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