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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望见楚诺的那刻, 竟是稍稍有些局促,认真行了一个古礼, 道:“我名渊,敢问仙子雅名?”

少年的嗓音并不低沉,干净而平和。

楚诺楚诺望住那双陌生的眼眉,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少年却有些茫然起来,梦呓般地道:“但我似乎……还有一个名字……”他想了想,缓缓地道,“仙子还是叫我极焰吧。请问如何称呼仙子?”

楚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照样对极焰也行了一个古礼,道:“楚诺。”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 有些腼腆又有些拘谨地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楚仙子。”

见那少年再次行礼,且礼数周全, 楚诺也只好再回一礼。她一向无拘无束,如此“礼尚往来”, 着实有些不习惯。

想起第一次见到慕容断时的危险情形,与这少年的拘谨多礼截然不同。又听那少年称“楚仙子”时并无一点异状, 本已平静的心湖到底还是起了一丝波纹,心想那人终究是消逝在万丈红尘中了。

“楚仙子……莫不是不喜这树?”

思绪被少年的问题打断, 楚诺怔了怔, 才明白他说的是帝屋。

“怎会不喜欢帝屋呢。”她的目光越过那少年,直达帝屋巨大的树冠,“能无中生有,制造灵气,谁能不喜欢?”

“那为何要饿着它?”少年微微蹙眉。

“饿着?”楚诺愕然。

少年也愕然, 片刻后忽然明白了什么, 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原来楚仙子不知帝屋的习性, 是我唐突了。帝屋须以魔晶喂养,方可产生灵气。天地之间,没有真正能够无中生有的事物,不过是将一种事物转化成另一种事物而已。若只输出灵气而没有补充,帝屋会干涸而死的。”

又是魔晶?楚诺瞥向凝晶兽和蓝雀,奇怪这么重要的事两兽竟然没有和她说明。

蓝雀和凝晶兽同时扑倒在地上,大声道:“殿下博学!吾等受教!”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不是它们不说,是真不知道啊。帝屋是最古老神秘灵植,上古时期的帝屋也就那么几株,且都在帝王家当宝贝一般供养着,它们那时的身份不过是宠物和战兽,哪里知道帝屋的秘辛。

“殿下?”少年似乎这时候才发现跪伏在地上的众兽,茫然环顾四周。

半晌后,他缓缓抬起右手,举至眼前细看。一缕灵光穿过他的掌心,手掌变得透明,现出里面月光石般的掌骨。似乎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在少年眼眸中划过,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久久不语。

楚诺有些紧张,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是否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是否再一次遭到打击。

正不知如何劝慰,那少年却已平静下来,放下手,淡淡地道:“我有些饿了。”

这转折有些大,楚诺错愕地看住那少年。忽的心中有所触动,竟是满地战兽的惊惧情绪因那少年的这一句话,陡然升到顶点,几只胆子小的甚至发出呜咽声。

她这时也省起,魔皇族成年之前没有辟谷一说,需要每日进食来维持气血生机、增强修为,而且最喜食妖兽魔兽之肉。这件事蓝雀在看护往生石时提过,此地的战兽也都知道。

兽群中传来一道极尖细的呜咽声,楚诺顺着那声音望去,见是耳鼠。此刻的它在地面上挖了一个刚好能容纳身体的洞,将整个身体都埋了进去。饶是它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竟是不敢逃跑,连藏身的洞都不敢挖得太深,从外面看不到头脸,只看到一团簌簌发抖的绒球。

楚诺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你这么小,毛一拔估计还不够那位塞牙缝的,那位估计看不上你,你怕什么?

再看那一众战兽,平日里视死如归,骁勇凶悍,现在却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这很不正常。

楚诺又朝少年望去,细看之下发现了异样。原来当年的帝渊杀戮太多,煞气之浓已深入魂魄,对妖兽魔兽来说,这种煞气本就是极难承受的威压,和修为无关。那少年此刻虽然修为全无,但魂魄实打实是万年帝渊的魂魄,难怪众兽恐惧。此间唯有她本身就是被当年帝渊守护的人族,又是万兽镯主宰,才会对这种煞气半点不觉。

不过此时的少年,情况也真的是不太好,气血极其虚弱,看来急需进食。

楚诺轻咳了一声,问那少年道:“镇子里存有一些三级妖兽的肉,你能不能吃?”

普通兽肉会有许多残渣和浊气,品级越高的灵兽、妖兽,残渣和浊气就越少,人族修士中,修为越精纯的修士就越要避免食物中的残渣和浊气。当年帝渊一直修炼人族的功法,展露的也是与慕容断一样的焰灵根,想必这名少年在某些方面与人族修士有共同之处,因此楚诺才会有此一问。

少年又深深一礼道:“多谢。”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如果可以,最好是新鲜肉,不要腌制过的。”

楚诺想起双牙、烈妖它们茹毛饮血的样子,心中生出了一个让她感到极不舒服的念头,嘴瘪了瘪,有些艰难地道:“昨日刚打到了不少三级珍雪妖鸡,都拔了毛冻在冰窖里还没有腌制,应该还算……新鲜。”

少年的眸子微微发亮,道:“珍雪妖鸡?那要烤的才好吃。皮最好烤得焦脆一些,肉要嫩一些。不要撒盐,原汁原味便好。滴下来的油不要浪费,要淋在肉上继续烤一会儿。哦,有没有迷迭香?迷迭香不要碾成粉末,否则香味便不会长久了。”

自打这少年出现时起,或是苍凉漠然、或是茫然疑惑,直到此时才出现一丝少年人应有的生气。

楚诺有些走神,心想这要求是不是高了些?

少年见楚诺没有反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朝楚诺一揖,道:“确是麻烦了些,楚仙子不必理会方才那些胡言乱语,有三级珍雪妖鸡已是极好。”

楚诺没料到少年会如此谦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就是烤个肉吗?炼丹、炼器、炼符这种事她都做得不错,烤肉应该也不会太难。

她朝少年微微一笑,道:“想吃烤肉的话这里不行,死物带不进这里来,得出去吃。”

“出去?”少年举目。

出万兽镯前必须化出真身,以自身本命造化撕破结界。不同的战兽在万兽镯中有各自的结界,凝晶兽的结界在地下,蓝雀的结界在水中,双牙口吐火焰时火中便有结界,银魅的结界在天上。少年真身为紫焰骨龙,属真龙一族,结界自然在天际最高处。

楚诺不明白为何少年此时的目光有些苦涩,心湖中却传来蓝雀的恳切地声音:“殿下不愿在主人面前显露真身。”

是了,当年的帝渊为人族粉身碎骨,如今怎会愿意在一名人族修士面前展露魔兽真身。

楚诺心中五味杂陈,灵识退出万兽镯。

片刻后,少年的身影出现在洞天石室里。他环顾四周,修长的手指一寸寸地拂过石壁,在镶嵌于石壁中的灵石上摸索。

说来奇怪,在万兽镯中时,还可以看到他肉身的异样,但出了万兽镯后,身体完全与人族修士无异。只不过肉身强度相当厉害,与慕容断陨落前的肉身强度一致。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接触真实的世界,楚诺不愿打扰,只将蓝雀和凝晶兽唤出,以心声嘱咐了几句:“我去取肉,你们在这里看着。他的情形很是奇怪,明明是魔皇族真身,眉心却没有紫焰印记。他显然没有什么记忆,但象他这样的聪慧之人,见到万兽镯内异状却不惊奇,见到我时也完全没有防范之心,你俩仔细看看,看是不是在往生中出了什么差错,灵台是否清明,神魂有否受损。”

勘探神魂之术,她远远不及两个万年老怪物,况且她也不熟悉上古魔皇族的情况,这种事还是交给两兽比较稳妥。

两兽在万兽镯内惊魂未定,又被提出万兽镯,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煞气压在地面上,颤抖不已。此时听到楚诺吩咐,吓得都快哭了。压制它们的就是极焰的神魂,现在还要去细看,岂不是会被吓掉半条命?不过极焰的情况的确古怪,两兽也只好强打精神应承下来。

嘱咐完这些后,楚诺只身前往库房。

看守库房的炼气后生见是守护仙人前来取物,不敢怠慢,没有任何询问便开了库房的门锁。楚诺不愿破坏荆有时定下的规矩,依然将手续做足,要来了领物单,填写了领用珍珠妖鸡的理由和数量,又去镇长处取了批文,才进入库房。她名下战兽颇多,说自己战兽需要滋补元气就是最好的理由。

等回到石室时,极焰正在盘膝打坐,面容颇有疲色。两兽远远横在墙边,神色极其萎靡。

楚诺当下也不多话,取出两枚药丸扔给两兽服了,又抽出一只珍珠妖鸡往空中一抛,那鸡便漂浮在半空。她将准备好的迷迭香瓷罐放在一边,掌心一展,一团火焰自掌心喷涌而出,火舌吞吐,在珍珠妖鸡下方炙烤。

一边烤肉,一边以灵识问两兽道:“如何?看出什么眉目没有?”

“殿下的状态果然极其古怪。”蓝雀有气无力地道,“殿下一部分的神识是清醒着的,一部分的神识却是在梦境中。与我人交流时,殿下用的便是那部分清醒的神识,而另一部分处在梦境中的神识却是在慢慢回忆殿下曾经的往事。”

楚诺手一抖,珍珠妖鸡变成了一摊碳粉。

筑基修士的本命火焰乃是三昧真火,稍不留意就会因温度过高而焚毁一切凡物,即便是三级妖兽的肉也不例外。

楚诺立刻又取出一只珍珠妖鸡,问蓝雀道:“那他可曾记起自己的身世?”

“这……说来惭愧,仅靠神魂勘探之术并不能将一个人的想法看真切。看情形,殿下的确已经明了自己的真身是紫焰骨龙,但情绪波动并不大,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皇从魔族盗走一事。”

蓝雀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地道:“我方才冒死进入殿下那部分沉睡的神魂一观,虽然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却已发现,殿下如今刚刚回忆到帝渊当年十六岁时的情形。神魂可主外貌心性,因此殿下如今依然是十六岁时的身形外貌,心性也多半是当年的心性。”

楚诺慢慢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他的外貌心性会随着回忆而改变?”想起那少年三句话便是一礼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他少年时的性格竟如此拘谨谦卑?”

蓝雀看了凝晶兽一眼,道:“当年你的主人痴迷殿下,经常趁着妖皇睡着时去偷看他,他老人家少年时是什么性格你应该清楚吧。”

楚诺知道凝晶兽当年的主人,就是现在噬魔剑内的剑灵简柯,是妖皇简瑶的妹妹。

简柯、简瑶两人是双魂同体,也就是一个身体中有两个元神。万年前那最后一场大战中,帝渊自知无力彻底灭杀简瑶的元神,便将简柯、简瑶的元神同时封印到噬魔剑里。简瑶因为伤势过重而彻底沉睡,简柯却被噬魔剑经过万年同化,成了剑灵。

楚诺初来魔灵界时,噬魔剑曾替她当过魔魂兽的致命一击,想来那时就是简柯在操纵噬魔剑。但正因为那一击,剑灵重遭重创,重归寂静,至今没有任何气息。

古老的回忆让凝晶兽有些沉默,半晌后道:“人皇对少年时的帝渊极为严苛,现在想来,是怕他在潜意识中魔性大发、冲破封印的缘故。帝王之家最是势力,因为帝渊不得宠,人皇的其他子嗣、弟子对帝渊也颇为排斥。那时的帝渊,的确拘谨谦卑,甚至有些不自信。”

“世人将帝渊的战绩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十六岁从军,从无败绩,纵横上古大陆,剑前百丈内无有活物云云。帝渊十六岁从军是真,只是从军后的帝渊,行为也极为拘谨,与军中小兵一般无二,一言一行无不听从调令。加之人皇其他子嗣对其压制,设计将他调去最危险的地方,还时不时使绊子,那时的帝渊哪有什么战绩,能够保命就已不错。”

蓝雀点头:“按时间来算,帝渊崭露头角应是从军十年后的事了。真正令魔族闻风丧胆是百年后他老人家修成魔婴时……”说到这里它打了个冷战,直接闭口不言了。

“那他对于自己真身的问题是什么看法?难道还认为自己是人族吗?”楚诺并不关心帝渊当年的战绩到底如何,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极焰的状态。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蓝雀缓了口气,道,“人在梦境中时,若是发现梦境稀奇古怪,多数人是不会去追问为何会这样的,而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静候其变。殿下现在是一半在现实中,一半在梦境中,虽然发现许多疑点,却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或许是殿下自己不想探究真相吧,谁知道呢。”

凝晶兽这时接口道:“还有另一种猜想。上古时期,皇族子嗣常常会进入问心幻境历练心境,我猜殿下大概是将重生当成了幻境历练,把自己拥有魔兽真身当成是幻境中的考验,把我们都当作环境中的一部分,因此才对各种异状不闻不问,对主人也极其信任。

“不过,这毕竟只是我俩的猜想,主人稍后与殿下相处时,最好引殿下多说话,我们好看得更清楚些。”

楚诺觉得两兽的分析都有道理,道:“冯小百事给我的问心符是否就是你说的那种问心幻境?人在其中确是分不清楚真假。说起来,我当时在幻境中见到各种异象时,的确也是全盘接受下来,初次见到冯伯母时,也没有起疑,只是觉得可以信任。”

凝晶兽道:“那道问心符与上古问心幻境比起来,只是雕虫小技了。”它神色肃穆地道,“往生术非比寻常,往生之人可选择彻底忘记过往、或是重新忆起过往。既然殿下选择重忆往事,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循序渐进为好。若是阻拦、或是操之过急,反倒会伤了殿下的神魂。”

楚诺知它委婉告诫的意思,其实她深知心境历练的重要,虽然觉得极焰终究会再经历一次绝望打击,心有不忍,但既然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她自然会顺着他的心意。

她有些走神,一直在想,少年帝渊的心性竟然会是那般拘谨。生活环境能够影响一个人的心性,是不是因为经历过那样的打击和绝望,才会有后来冷漠孤僻的慕容断?如果极焰照这样按部就班地回忆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回忆起慕容断的往事?帝渊最后一丝残魂进入往生石的时,为何要选择重忆往事,而不干脆彻底忘记那令人绝望的过往?

一个不知觉,珍珠妖鸡又华为灰烬。楚诺摇了摇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心神不宁了。

定了定神,她又取出一只妖鸡,耳边却传来少年有些局促的声音:“我自己来就好。”

少年已从方才的神游中清醒过来,掌心冒出一团淡紫色的火焰。

他抢过楚诺手中的妖鸡肉,稍稍侧身,道:“这种肮脏之事,怎好叨扰楚仙子。”

“肮脏?”楚诺瞧着少年低垂的眼眸,她本是不喜多话之人,记起凝晶□□代过要多引这少年说话,便没话找话道,“我未辟谷前,生计艰难,想要打一只野鸡吃都很难。你若烤好,可否分我一块?”

少年微微一惊,抬眸看住楚诺,半晌后复又垂眸,轻轻一笑,道:“谢谢。”

楚诺心想,这人的话真是比自己还少,又追问道:“为何谢我?谢我给你找来这些妖兽肉吗?其实这些都是现成的,我并不需要额外付出什么,你实在不必谢我。”

肉香徐徐飘来,带着淡淡迷迭香的味道。

少年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哀乐,却给人干净、温和的感觉。

“我一直未能辟谷,师兄师姐们十岁便已辟谷,想必是我资质太差的缘故。师兄师姐们嫌憎我愚笨肮脏,极少与我说话。父亲极少与我见面,见了面也从无好脸色,想必,他其实也是厌憎我的。”

少年自嘲地笑了笑:“我谢你是因为,你好象并不介意我的肮脏愚笨。其实你不必说那些话安慰我,我虽愚笨,却也知勤能补拙,我不会自暴自弃的。”

少年脸上的笑意愈发散开来,肌肤如月光石般发着光:“但你说那些话,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楚诺看着那少年,心想,你哪里肮脏愚笨了?

少年被她看得又有些局促起来。恰好妖鸡肉已烤好,他低下头,背过身去。转身时稍稍侧头,对楚诺欠了欠身,似在抱歉。

修长的手指拈起少许迷迭香碎末,挥手撒在烤好的鸡肉上。楚诺从未见过烤肉也能烤得如此行云流水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淡雅。

少年吃得很慢,很斯文,并没有因为极度饥饿而狼吞虎咽。他小心地不让鸡油滴到身上,虽然那只是一个净衣咒就能解决的事。他没有一点浪费,鸡骨整整齐齐地累在一起,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紫焰划过,连灰烬都不剩下,干干净净。

楚诺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忽又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珍珠妖鸡。那人为她而死,无论眼前这人是不是他,她为这人烤几只鸡总是应该的。

楚诺这辈子都没烤过这么多鸡。

初时少年很是过意不去,越发的拘谨,但渐渐的也就放松下来。

少年吃得慢,却一直没有停下。每当楚诺烤好一只的时候,他总是刚刚吃完一只,很是默契。有时他会略带歉意地淡淡一笑,更多的时候是默然不语。

他的生机在迅速恢复,修为在飞速增长,身上的煞气也在迅速褪去。楚诺知道他在刻意收敛煞气,象他这样的性子,在万兽镯中时,若不是虚弱到极点,也不会肆意散开煞气。

她知他本体庞大,料想进食数量也是庞大,因而去库房时领了许多,倒不怕他吃不够。只是想着今后出去历练时,大概要刻意多打一些美味的妖兽了。

当极焰的修为增长到与慕容断陨落前相差无几时,进食的过程终于停了下来。

他朝楚诺认真行了一礼,道:“多谢。”

楚诺有些烦他的礼数,却也不便说什么,无可奈何地道:“你要真想谢我,说说帝屋吞食魔晶的事。这树听说很难得,我可不希望它就这么饿死了。”

极焰轻轻一笑,拇指食指笼成极小极小的一个圈,举在面前比了比,道:“帝屋幼苗期时,这么小一粒魔晶,可以维系数月。不过魔晶需以真魔焰炼制,方能喂食帝屋。”

楚诺傻了,真魔焰可是分神修士的本命真火啊。她在仙元大陆时根本不知道元婴之上还有分神,到了魔灵界后,才听说魔灵界的最高修为可以达到分神境界。而魔灵界的分神修士只有两人,就是坐在天宇阁最高处的那两个老头。

那两个老头可以说是魔灵界人族的最高首领,这还怎么炼制魔晶?难道就这么让帝屋饿死?

她又想到拍卖场上那个向她买魔晶的符师,那人不过筑基修为,总不可能有真魔焰去炼制魔晶。

“只有真魔焰才能炼制魔晶吗?”

“那倒不是。”少年摇头,“如果是简单地炼化魔晶,筑基修士的三昧真火就可。只是帝屋吞食的魔晶必须用真魔焰炼制,真魔焰的作用并不是炼化魔晶,而是改变魔晶内部结构,这是真魔焰的一大特性。”

见楚诺一筹莫展的模样,极焰少年心性又被激发了出来,伸出食指,在指尖点了一小簇紫色的火焰,微微笑道:“巧了,我的本命火焰虽然因修为关系,威力不比你的三昧真火强太多,但却是先天的真魔焰。”

说到此处,少年突然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道:“这事我从未告知父皇,人前展露的也只是纯净的焰灵根之火,否则难免又会被人斥责心境不稳、玩物丧志。你是第一个知道的,记得帮我守秘。”

蓝雀和凝晶兽的眼睛慕然瞪大了。这可是上古秘辛啊,帝渊的紫焰灵根竟然没有彻底被封印压制住,竟然隐瞒了人皇和上古界一辈子。可惜万年前的老友死的死、散的散,否则这则秘辛说给那些老朋友听,可以为它俩挣足脸面。

一炷香后,楚诺见识到了真魔焰的神奇,紫焰上的魔晶渐渐变成了一滴露珠模样。

当露珠滴入帝屋幼苗的根部时,楚诺仿佛听见了帝屋喜极而泣的声音。幻相中的枝叶齐齐向极焰伸来,轻轻震颤,表达着感激涕零之情,就差没喊亲爹了。楚诺心想,我不过是不知情,又不是存心虐待你,你至于么。

极焰初醒,又为帝屋炼制魔晶而操劳,神魂已极其疲惫,向楚诺告辞后便回到自己的紫晶蛋壳中修养。

他先前不好意思在楚诺面前化出真身,却不知道,自己睡着时真身自然展现,被楚诺看了个精光。

楚诺见蛋壳中那条缩小的骨龙有着月光石般冰晶剔透的骨骼,血肉、鳞片皆是琉璃幻彩般的淡紫色火焰,觉得煞是可爱,一时兴起,蹲在紫晶蛋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忽地看到一处,心生疑惑,又看了一眼,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再看一眼,果然极为不妥,仓惶退出万兽镯。

极焰更没有料到的是,因他与楚诺之间并无封印联系,他在万兽镯中的空间与异界之间也不会有封印阻隔。也就是说,他睡觉的地方对战兽们来说和异界一样,都是开放的。

如今他身上煞气尽敛,那些战兽们出于某种阴暗猥琐的心态,乘他睡着时接二连三地来偷看。总算它们心有余悸,不敢象楚诺那样看个究竟,只是匆匆瞥几眼,偷偷敲几下紫晶蛋壳,龇牙咧嘴一番,便得到了心理上的极大满足,似乎自己已将上古帝渊踩在脚下了。

楚诺怕他醒来时又要大量进食,反正离蜃窟也还有十日,她索性去天水湖坊市买了一只专门储存新鲜兽肉的储物袋,然后出门打猎去了。

荆有时三人对她的反常行为不闻不问,只以为她是紧张所致。三人已经商量妥当,若是楚诺压力太大,那便由荆有时替上。估计能够通过全部三关的修士不会多,荆有时勉强能三关全过,到时候或许排在前位的修士对车马芝没有兴趣,那么他们还有机会捡个便宜。

若是便宜捡不到,那啥也别说了,四处云游寻访车马芝去,就当是历练了。

十日中,极焰每隔一两日便会醒来一次,每醒来一次,容貌身材便长一两岁,人也逐渐变得更加沉静。楚诺猜想,大约这里过一日,极焰的记忆便恢复一年吧。

蓝雀这几日脸色越来越阴沉,也变得和极焰一样沉默寡言。凝晶兽从来不见它这样,忍不住询问。蓝雀悻悻然道:“这样下去,殿下记起主人便要二十年以后了。”

凝晶兽愣了一愣,嗤笑道:“那是主人应该着急的事。主人都不着急,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蓝雀红了羽毛,怒道:“又不是你们妖族的皇子,你自然不着急!殿下如今是魔皇族仅存的一条真龙,子嗣是何等大事,岂容掉以轻心!二十年?二十年间主人要是移情别恋怎么办!”

凝晶兽没防备,被蓝雀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嫌弃地念了数遍净身咒,阴阴地道:“这种事难道不是魔祖应该操心的事么。如今魔祖老人家都不在了,你又不是殿下他爹,你操心个屁!”

蓝雀挺了挺胸脯,大义凌然地道:“如今本尊是魔皇族在此地唯一的臣子,我不操心殿下的终身大事,谁来操心?”

到第六日后,极焰的容貌身材便不见长了,始终停留在二十二岁上。据凝晶兽回忆,帝渊的容貌一直就是这个样子,身量和修为有关,以后还会再长。结出魔婴后的帝渊,仅是站在那里,就气势惊人。楚诺回想起那道帝渊残魂,觉得差不多。

这样一来,若极焰不提起往事、不长个,就没人知道他回忆到何时了。楚诺道心稳定,倒是没有多想什么。反而是蓝雀,变得神经兮兮的,常常独自站在帝屋最高处的枝头,一对绿豆眼望天出神,时不时喃喃自语。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到了蜃窟开启那日。

这些日子陆陆续续不断有城镇神兽赶来,到了蜃窟开启那一日清晨,天水湖南岸已集结了千余城镇、万余筑基修士,放眼望去浩浩荡荡看不到尽头,场面甚为壮观。

蜃兽蛰伏与地底,自然是无法进入蛊雕化成的天水城的,因而蜃窟的入口是在天水湖北岸。此时不仅是天水湖面上,整个天水湖畔都已禁空,除了一队队巡查的天水城修士,没有一名修士可以御剑飞行,就连结丹修士也不例外。

楚诺起了个大早,挤在筑基人流中,不紧不慢地朝蜃窟入口走去。考生中极少女修,她虽然打扮中性,只是随意挽起秀发,但眼眉干净精巧,身形纤细玲珑,难掩女修姿色,在人流中颇为显眼。

荆有时三人总觉得她会临时打退堂鼓,又怕伤了她自尊心,因此一直远远缀在后面。见一些男修望向楚诺的目光异样,荆有时的双眉越蹙越紧,冯小百事的眉梢越扬越高,尚汐的脸色越来越沉,似乎随时都想找人打架的势头。

直到三人被两名天水城修士礼貌拦下,告知前方已是蜃窟禁地,没有参赛资格的修士就此止步,三人才顿时醒悟,楚诺竟然真的参加考核去了。

无奈,只能折回头,去往天水湖上的试炼场。那里原本是天水城招收守护仙人的地方,现在已成了为观赛修士专门开辟的场所,虽然看不到蜃窟里的情形,但试炼场中有专人向一众修士们实时公布蜃窟中的名字。

此时试炼场中已筑起高台,高台上隐隐绰绰有不少人影。

冯小百事只在试炼场外朝那高台上一望,便黑着脸道:“里面人太多,我不爱热闹。你们去看吧,我去坊市逛逛。”

荆有时心想坊市岂不是更热闹,却见尚汐缩了缩头,咽着口水道:“不知怎的,一想到是楚妹子在那里考核,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紧张得很。我就不进去看了,小荆你看了结果告知我就成。”

荆有时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刚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两人已没了踪影。他摇了摇头,独自挤入已经是人挤人的试炼场里。

高台正中端坐两人。右手边坐的是天水城城主霍螭,这等百年一次的上郡盛会,理应是他这个上郡辖城的城主主持。

荆有时叹了口气,有霍螭在这里,难怪冯小百事不肯进来。

左手边坐的那人荆有时不识,看起来也是一名结丹修士,长髯飘飘,颇有仙风道骨的高人气质。

既然是坐在尊位上,连霍螭也要礼让三分,那定然是大人物了。荆有时侧头问旁边修士道:“霍城主左手边那位是何人?是堰都来的名流么?”

上郡是云州中的一省,而堰都是云州的辖城,堰都来人协同主持蜃窟考核也是合情合理。

哪料旁边那修士却是摇头:“天水城如今战力蒸蒸日上,已经不把堰都放在眼里喽。那,坐在霍城主身后面色青黑那人才是堰都的首席守护仙人。霍城主左手那位是史州云阳来的人,听说是天宇阁某位长老亲自调度过来的。”那修士忽然压低了声音,“名讳北宫明,不仅是名结丹修士,还是名天符师哪。”

荆有时倒吸一口凉气。北宫在魔灵界绝对是一等大姓,原因很简单,因为天宇阁的最高处两把椅子上坐着的那两个老头子,一个叫北宫苍穹,一个叫北宫茫野。

什么时候天水城已经这般被天宇阁重视了?只不过是上郡一省的一次考核,何须劳动北宫世家?

荆有时这里百思不得其解,高台上的北宫明已举起宽大的袍袖,一大群浅金色的蝴蝶自他袖口飞出,在高台上方翩翩起舞。那些蝴蝶有千余只之多,将整个试炼场都染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

台下有几名修士率先惊呼起来。

“那不是蝴蝶,是天符师的符纸!”

“看那些符纸的排列,是天符阵法!”

魔灵界符师稀少,能够亲眼得见一名天符师,一人操纵千余张符纸,在空中排列成天符阵,让在场修士叹为观止。荆有时也砸了咂嘴,不住点头,觉得这名北宫家的天符师,符道造诣的确是高明的很。

这时又有人惊呼:“那些符纸上出现名字了!”

荆有时凝神,目光在那些符纸上寻找,果真找到了楚诺的名字,看来楚诺已经顺利进入了考场。

台下修士们也在寻找各自城镇的参赛修士,不时有人叫出自己认识的人名,场面很是热闹。谁也没有留意到,一名小道士匆匆走上高台,朝坐在后排角落的一名老道士眨了眨眼。

那老道士正是云来观观主霍守心,小道士眨眼时,正在以灵识与霍守心禀报。

“少城主并没有参加考核,参加考核的是有时镇的一名守护仙人,名叫楚诺。”

“都打听清楚了,的确是异界散修,背后没有家世背景?”

“千真万确,错不了。”

霍守心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道:“那么就不要让她再出蜃窟了。手段干净些,不要让霍螭发现异常。”

小道士垂首,又问:“那另外那两个?”

“暂时别动,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