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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薇回到家里,屋里空无一人,母亲应该去买菜或者送衣服去了。她回到厢房,和衣躺在床上,耳边隐隐传来紫微阁的歌声,仔细听去,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奇怪,难道是幻听?想着反正有事,不如去紫微阁一趟。

宿醉后的头疼其实早已经消了,之所以不想跟黄巢出去,实是想到自己这具身体才十三岁多不到十四岁,心智却已是三十岁,黄巢那家伙荷尔蒙分泌旺盛,对三十岁心理的她吸引力非同小可,她本着少接触少出事的原则处事,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唐朝看着开明,女子同男子一样,可以外出,打球,狩猎,甚至做官。但实际上,这时期跟后世相比,对女子还是有诸多苛求。比如婚嫁娶中严守六礼之矩。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外,还得具备六礼,三书六礼齐备,明媒正娶,那就是与丈夫平等的妻。如果无媒自通,六礼不备,那就是贱妾。所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若是以前与黄巢没有说开,幼薇自不惧与他相处,说开之后,反而觉得要规避开才好。

这是幼薇的难处,既清楚地知道黄巢可能是她此生最好的归处,又要谨守礼节,以免一不小心就沦为贱妾。这同时也是所有良家女子的悲哀,士庶不得通婚阻断她们的上升通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的礼仪又随时让她们沦陷为贱妾。

幼薇叹了口气,对着铜镜梳洗一番,走出厢房,屋里屋外没人,她径直出了院子,向紫微阁走去。

紫微阁里,谢姑姑和翠芝,悠芝正在演唱温庭筠的词曲,她们是温庭筠的忠实粉丝,幼薇早已经见怪不怪。

幼薇进去时,谢姑姑正演唱着温庭筠的新曲,“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温庭筠曾以谢姑姑为女主写过一首《更漏子》,所以此后温庭筠每作一首《更漏子》,谢姑姑都爱之如狂,必定倾情演唱,直到下一首新的《更漏子》出现为止。

此时的谢姑姑唱得如痴如醉,幼薇进来时她也没看到,因为她用袖子遮住了脸。幼薇见谢姑姑举袖上扬,遮住了自己的脸,她有点怀疑,谢姑姑在唱到“梦长君不知”的时候是不是落了泪,怕弹琴的姐妹看到,所以才顺势用袖子遮住了脸。

一曲终了,谢姑姑放下袖子来,这才看到幼薇站在翠芝旁边,笑问道:“幼薇怎么来了?昨天你母亲还说你跟韦家小郎君狩猎去了。”

看样子母亲昨天来过紫微阁送衣服,幼薇点头道:“今天早上回来的,大慈恩寺发生了一些事,韦家小郎君提前回来了,我也就回来了。”

谢姑姑嘻笑着在凳子上坐下来,端起桌上的壶倒了一杯水,问道:“这首《更漏子》怎么样?”

幼薇不敢冒然评价,谢姑姑是个痴情人,关于温庭筠的一切幼薇都不敢多说,怕惹谢姑姑不快,再来一次那个晚上的乐声折磨,幼薇怕自己会疯。

似是知道幼薇心中所想,谢姑姑小口啜着杯中水道:“不为难你了,你的事情我已经写信告诉飞卿,相信不久后便有信来。”

“如此,多谢姑姑。”幼薇躬身行礼。

谢姑姑让幼薇来桌边坐,取了杯子给她倒水,一边柔声道:“幼薇,你也算是姑姑看着长大的,既有才华又能干,但飞卿是单纯的人,不通人情世故。别的我可能不懂,但做生意我略知一二,所以你和他之间的合作我会插手,你明白吗?”

幼薇点头,她大概明白谢姑姑的担忧,温庭筠直爽不羁的性子,实在不适于做这些俗务,于是笑道:“姑姑能够开诚布公说出来最好不过,不过姑姑可放心,我不欺负老实人。”

“这句话我喜欢。”谢姑姑把水杯放在幼薇面前。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没有瑶琴的声音,这敲门声显得特别清楚有力,谢姑姑喊道,“进来吧,门没关。”

推门进来的是前院负责人清芝,她来到谢姑姑面前躬身道:“裴家郎君裴诚请姑姑安排两个姐妹去宴饮,轿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裴诚就是裴度之子,当今宰相裴休之侄,他和令狐滈同为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年轻时与温庭筠令狐滈混迹于青楼歌坊,纵酒放浪,宴饮无度。这时突然宴请,很有可能与温庭筠回长安有关。也就是说,这次宴请,温庭筠很有可能在席上。

谢姑姑这样想着,抬眸问道:“裴家郎君可有点名要谁去?”

清芝笑道:“那倒没有,但裴君说,要让姑姑亲自安排。”

谢姑姑笑骂一句道:“那小子玩得跳脱,非得安排一个玩得开降得住他的人去才行。”当下点了翠芝和阁里的另一个女郎同去。

“告诉你家郎君,赏金要多多的。”谢姑姑笑着对跟在后面的裴家仆人道。

那人当即拱手作揖,“姑姑说的哪里话,我们家郎君请客,哪一次赏金不是给的够够的?”

有这句话,谢姑姑就满意了。翠芝走的时候,谢姑姑追上去叮嘱道,“席上若是遇到飞卿,让他宴后过来这里。”

翠芝点头应允。

谢姑姑折回身对幼薇道:“裴诚宴请,肯定会请飞卿,我让他宴后过来一趟,到时我打发人叫你。”

“那太好了。”幼薇说着站起身来,“我再去整理一下画稿,到时面对飞卿时可以解释得清楚一些。”不知不觉直呼了飞卿,但幼薇根本没有发现。她说完这些就蹦跳着出了门,走到门口,又返回来问道,“谢姑姑明知道飞卿会出席,为什么自己不去?”

谢姑姑笑道:“这也是裴诚出给我的题目,我为什么要如他所愿?”

幼薇“啊”了一声,似懂非懂地退出房间,她不明白谢姑姑明明想见飞卿为什么却因为裴诚出的题目而退却,人不应该按自己的心意而活吗?哦,大概这就是现代知识女性与古代女人的区别吧。其实就算是在现代,那些贫困山区的女人,从小在贫困和局限中长大,她们根本走不出封建和传统压在她们头上的沉沉大山,活得可悲又可叹!当然,谢姑姑岂是那些大山里的女人?另有用意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