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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亿道:“这位仁兄还在太学上学啊,能进太学的人家里多少有点职位,不至于太穷。”唐朝公务员工资不低。

“这我可不知道,说不定是朋友介绍进的太学,他的样子可不像官宦子弟。”

“你说说是哪位,我参考一下。”

“他自称司空图,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是啊,空长了个嘴巴,我看他这辈子都别想中举了。”翠芝很看不起悠芝的意中人,可是,世事浮沉,没到最后谁知道呢。

李亿倒是认识司空图,为人古板了些,但才学是有的,不像翠芝说得那么不堪。可能翠芝跟那司空图亦或者悠芝有什么过节,故意贬低司空图。

对此,李亿没有多做评价,他到这里来,也就寻个乐子,没必要参与过多。

幼薇跑出去有点狼狈,倒也没有像李亿说的那样从紫微阁里哭着跑出去,但她心里委实觉得苦,而且这种痛苦她不知道该找谁诉说。

想想她认识的这些人,温庭筠回老家了,王文木家出了事,心里比她不知苦多少倍,还有三姐妹,薛裒生死不明,只怕心里也不比她好受。

还有谁?也不是没有,还有韦保衡和李可及呀,可是,她和他们还没到交心的程度。

苦!却无人诉说!

幼薇回到家里,蒙头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起身坐起,来到桌前,翻出此前送别温庭筠时所写的一首诗来,“朝朝送别泣花钿,折尽春风杨柳烟。愿得西山无树木,免教人作泪悬悬。”

因为朝廷禁止温庭筠参与科举考试的一切事宜,温庭筠在郁闷中休假回老家了。幼薇当时跑去送别,临别时写了这首诗。

在那一刻,幼薇知道,温庭筠终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特别的印象。这个貌丑心美的男子,像父亲般地关爱着她。他为她看刑律,翻案例,用心整理笔记。

早年的鱼秀才曾给过她这般的温暖,此后,她只在温庭筠身上体会过。

在这寒冷的日子里,在四周都被悲伤笼罩的日子里,这一刻,幼薇开始思念这个用热情拥抱世界的男人。

中午,幼薇在灶间随便煮了点吃的打发了,吃了饭之后,她觉得脑袋晕沉沉的,便回房睡觉了。

人躺在床上,幼薇发现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的身子像在狂风巨浪中颠簸前行。

等到鱼娘子回来,发现幼薇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脸上有不正常的红色,一摸额头才发现,这孩子生了病。

鱼娘子急忙让鱼秀才去找大夫。平康坊的大夫是个老人,外面天冷,他年纪大,不大愿意出门,但平时住在一个坊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鱼秀才来请,他只得背着药箱出门。

大夫检查后说是风寒入体,开了方子,让家属按方抓药,喝上两天再看情况。

这一病就是好几天。高烧不退,大夫看了几回,摇头道:“如果今晚高烧还是降不下来,就有生命危险。”

鱼娘子听大夫这样说,不禁流下了眼泪,但她没有号啕大哭,而是更加细心地照顾幼薇。擦手,洗脸,喂药,她默默地做着这一切。

鱼秀才唉声叹气的,背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幼薇昏昏沉沉,感觉灵魂在空中浮荡,一度要脱体离去,但总有一双手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让她倍感温暖舒适。

“妈妈。”幼薇在梦中呓语,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

鱼娘子抚了抚她的额头,还是很烫。她咬着唇,毅然决然地跑出门,把毛巾放在雪里,等到毛巾凉浸浸的,再走进屋里,搭在幼薇的额头上。

“妈妈。”头上一片清凉,幼薇烧糊涂的脑子里浸入一丝清醒,她一把抓住鱼娘子的手,缓缓地睁了睁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一夜,鱼娘子没有合眼,她守着幼薇,摸着她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地把毛巾放到雪地里,又把它拿回来放在幼薇的额上。

终于在快要天明时,幼薇的烧退了。鱼娘子喜极而泣,抓着幼薇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手上。幼薇虽然晕沉沉的,但还是隐隐地感觉到,鱼娘子这些天不分昼夜地照顾她。

鱼秀才开始陪在鱼娘子身边,但后来熬不住便先去睡了,快天明的时候他披了衣服过来,看到鱼娘子眼中含泪,问道:“烧退了没有?”

鱼娘子含泪点头,用沙哑的声音回道:“退了,烧退了。”

鱼秀才皱了皱眉,“既然退了就回房睡觉,几天几夜都这样,别女儿刚好你又病了,到时谁来照顾你?”

鱼娘子点头,起身出门,到门口差点一头栽出去,被鱼秀才一把抱住,责怪道:“看你,身体受不了了吧。”

鱼娘子窝在鱼秀才怀里,低声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幼薇从昏沉中醒过来,感觉又渴又饿,便起床找水喝。走进厨房,很意外地看到父亲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

记忆中,鱼秀才从来没有下过厨,都是鱼娘子忙里忙外,只差把饭菜喂进他嘴里了。

“耶耶,娘呢?”幼薇声音沙哑,一开口差点把自己吓一跳。

鱼秀才回过头来,“你娘照顾你累坏了,还在睡觉呢,饿了吗?很快就好。”他手忙脚乱地往灶堂里塞柴。

幼薇知道,一直是母亲衣不解带地照顾她,自己这一病,也不知道病了多久,没想到把母亲都累病了。

幼薇看到鱼秀才大冬天的,额头却淌着汗,问道:“耶耶要不要帮忙?我烧火应该还可以。”

鱼秀才嘟囔道:“做个饭菜怎么这么难的。”

幼薇喝完水便坐在灶下烧火,开玩笑道:“现在知道阿娘在家里的辛苦了吧。”

鱼秀才道:“我知道一直以来都苦了她,所以很想能够得个一官半职,让你娘跟着我也享享清福。”

这么说来,鱼秀才汲汲于官场,倒也不完全是为了他自己。幼薇想笑,黄巢的事却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只咧了咧嘴。

火烧旺了,但鱼秀才炒菜煮饭均不在行,幼薇指挥着父亲,见他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便道:“阿耶,我来做吧,你去照顾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