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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好梦。”陈啼鸟看着元气满满的魏缘音,那是多么令人羡慕的笑容,他推门而入,房间里一片黑暗。

合上门,黑暗中的感官被放大,陈啼鸟耳边似乎有着小声的沙沙声,陈啼鸟眉头紧皱,摸向身侧开关。

砰,灯亮起,视野再次清晰,桌边坐着一人,此时正用手挡住双眼,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光晃住,没有更多动作。

“是你啊,”陈啼鸟放松下来,“商人?是叫这个名么?”他心下想:“眼睛不是被遮住了么,这是在挡什么?”

商人没有回应,只是将手又慢慢地放下,继续手里的工作,沙沙声又再次响起。

“在干什么呢?”陈啼鸟靠近,“还挺专心。”

还是没有回答,陈啼鸟再往这边靠了些,定睛一看,商人手中有颗木球,转动时手指划过,飘下些许木屑。

“罢了,我就先不打扰了。”陈啼鸟放下斜挎包,安放好盒子,这才走进浴室。

水声哗啦,商人仍只是不停地转动着木球。

好一阵,陈啼鸟再次走出,看着几乎动作没有任何变化的商人:“这让我怎么好意思休息。”

陈啼鸟回到床前,抱起盒子,商人仍然没有要挪动的意思,陈啼鸟在心里感叹道:“和她有关的人,果然都是怪人……他能听见么,这把琴的乐声?要是……”

陈啼鸟取出琴,几个音节后,乐声响起。陈啼鸟的眼里燃起光,紧紧地盯着商人,希望找出那细微的不同。

曲半,商人依旧不为所动,心里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听不见么,罢了,有就已经相当不错,何必再奢求更多?”陈啼鸟放下琴弓,乐声骤停。

就在乐声停下的那一刻,陈啼鸟看见,商人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顿,虽然商人很快接上了动作,但陈啼鸟依旧捕捉到了那一刻。

“你能听见,对么?”陈啼鸟收好提琴凑上前来,商人依旧一言不发,陈啼鸟却兴奋无比:“真是令人振奋,没想到短短时间内我又遇见一位,跟着夜星可能是我这几年来最为正确的选择!”

“不喜欢说话么?”陈啼鸟全然不似之前的颓废,“没关系,安静也是个好个性。”

商人手上动作依旧,没有变化。陈啼鸟稍冷静了些,抱着盒子:“我想再演奏几曲,可以么?”商人没有回复,陈啼鸟自顾自奏响了乐曲。

又是几曲后,陈啼鸟放下手中乐器,心满意足地将盒子紧紧抱在怀中,他看向商人,良久开口道:“你和夜星好像认识得很早,你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么?”

商人依旧如常,木屑也渐渐堆积。陈啼鸟靠在枕头上:“还是不想说话么……罢了——我小时候认识一个人,叫缪斯,你认识她么?”

商人手中工作停下,低沉的声音响起:“知道多少?”

“嗯,是问我知道多少么?我也不知道那是多少,”陈啼鸟看着商人,“我与她认识得很早,但也同样分别得很早。”

“那大约是在我6岁时,”陈啼鸟眼睛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中,“当时,家中的条件,上不成下不就,家里就把更进一步的厚望寄托在了我哥和我身上。我那兄弟不负众望,他早早就展示出了各方面的惊人天赋。而我,想来并没有继承家里优秀的基因,只是个普通人,被整天按在钢琴前,去一遍又一遍地弹奏我学不会的《小星星》。”

“我知道自己没有天赋,但是为了让家里人开心,就只能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看着他们叹气,直到,有一天,他们再也没有来看我练习。也正是此时,”陈啼鸟眼里亮起微光,“我遇见了她,带着奇怪显示屏的、奇装异服的她。她称呼自己为:缪斯,她所用的乐器我前所未闻,所演奏的音乐也与这里截然不同,所认同的思想也离经叛道。”

商人放下木球,就那么听着。

“就这样缪斯她撑起了我的童年,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我的缪斯女神。几乎每个夜晚,她都会在我面前出现,为我讲述那些奇妙的故事,展示那些古怪的乐器,甚至有时还会带我前往她的演出。我难以描述那是怎样的盛况,不过,我想,你比我清楚,不是么?”陈啼鸟摇摇头,搂紧盒子“不过好景不长,在我8岁时,她送给了我这乐器,作为我的生日礼物,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很美好的故事,对么?”陈啼鸟自嘲地一笑,“要是止步于此,那确实是个好故事。”

“她走后,我一直在等,我一直在练习这把乐器,我还希望她能回来,还希望她能肯定我的努力,”陈啼鸟扶住额头,“但她没有再回来。我将那些故事分享给我的家人,一开始他们还会装模作样附和两句,最后我就只能得到他们怜悯的眼神,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终于还是疯了。我想证明自己没有撒谎,我在父亲和他的友人面前演奏那把乐器,他的表情从微笑变到阴沉,事后,我才知道,只有我能听见乐声。”

陈啼鸟轻叹一声,继续到,“结局不用再想,他们都认为我疯了,为我请来了医生,那医生笑着听我说完,转头就给我下了定论。正常与疯癫的界定就那么轻松么?到底什么才是正常?正常的定义又是由谁定下?还不等我细想,药片就已经被送到了我的桌上,在母亲殷切的注视下,我咽了下去。”

“那是会让人重回正常的药么?”陈啼鸟皱着眉,“不,那是让人什么都感觉不了的药。我无法忍受那种感觉,把之后的药品统统冲进了下水道。他们是怎么说我的呢?我疯了、我得了癔病、我是病人、我看见的那些都是幻觉,都是我发了病空想出来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都带着怜悯的眼神,都用理解的表情看着我砸烂那些花瓶。最后我被反锁在我的房间,我也在怀疑究竟是我出了问题,还是他们,那些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的经历?”

陈啼鸟看向手中的盒子:“在无数的怀疑中,只有她,这唯一的证明,支持我走了下来……但我的母亲,似乎认为这就是害我发病的罪魁祸首,她尝试砸烂这乐器,可这乐器的坚硬让她放弃了这种想法,她尝试丢了这乐器,可我每次都会想方设法翻出去将其寻回。最后,有一天,母亲以死相逼,威胁我放下这乐器,好好配合治疗早日痊愈,以便重新回到学校,不再给她丢脸。”

片刻的停顿后,陈啼鸟笑道“我跑了,离家出走,很不负责,但我不后悔。即使后面受了很多苦,落下很多病根,我也不后悔,也许我就是这样的烂人一个。”

商人转过头,看向陈啼鸟,手在桌面上一扫而过,桌上凭空出现两个茶杯,如冰雾一般的材质,里面盛着绿莹莹的微光液体,他对陈啼鸟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一杯是我的么?”陈啼鸟端起一杯,“谢谢,自八岁后,我也好久没喝到类似的东西了,”说完毫不犹豫喝了一口,“很轻的感觉?但是很温暖,也许可以用如沐春风来形容?唉,你看我这嘴,也说不出个好词,可惜了。”

商人也抿了一口:“你,与我不同。”说完又将头转了回去。

“罢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陈啼鸟笑着,也许是安慰剂效应,他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总之后面我就一直在打黑工,黑工,你们那边有这个概念么?可以理解为那种很累但回报与工作量不匹配的工作。不过我也没有放弃这乐器,一直在练习,后边也攒了些钱买了正常乐器去街边卖艺。”

“这些年来,我有很多想责怪的东西,但唯独不会责怪那些说我疯了的人,”陈啼鸟终于展露出真心的笑容,“环境总会影响到人,他们认可了这样的环境,那我就是他们眼中的异类,就是不正常的人,在他们看来,我确实疯了,但那样的美景,他们却不曾见过,甚至不敢想象,这样看来,我才是幸运的那个,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