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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清,日头温热,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拐过山林间的弯路,踢踏而来。

时光后退,回到了端宁十六年。

那时正是暖春,万国来贺,乌木派出使臣也来了兴安,要谈马市和贸易互通之事。

随着进贡来一只白猫,这猫天生异瞳,一蓝一绿,它从笼子里被放出来,左右不走,直奔龙椅上的端宁帝,当时大臣把心都提到了喉咙口,就怕这猫有什么异动,伤了人。

端宁帝倒是神色坦然,与那猫对视须庚,那猫竟“嗖”地一下,跳到了他的腿上,喵喵两声,卧着不动了。

端宁帝只是笑,群臣反应过来也跟着笑,那朝堂上的乌木使臣笑的最大声,道,此乃灵猫,遇人不惧,所以我才将它关在笼子里带来,没想到它一见陛下,竟也俯首称臣了!陛下实乃真龙天子也!这是大大的祥瑞之兆啊!

端宁帝听后大笑不止,将猫收了,又厚赏了那名乌木使臣,边疆的马市和互通贸易自然也是谈成了。

过后不久,偶然一日八公主来在养心殿陪端宁帝说话,父女两个谈的高兴,端宁帝大手一挥,便将这“祥瑞之兆”,啊不,是这只异瞳猫,赏给了她。

李千凡乃是科里特族公主所出,每日除了功课,便常听科里特氏讲起部落中的奇花异草凶禽猛兽,心里向往已久,如此得了个异瞳猫,便如宝贝般对待,早也哄着,晚也宠着,偏偏这异瞳猫还有些脾气,偶然有一次嘻闹之中,便抓伤了她的手。

公主实乃万金之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油皮都没破过,心道,我待你如此的好,你这畜生竟不知好歹!便命令丫鬟教训教训它,想给它点苦头吃吃。

这丫鬟下手也是个没轻没重的,将猫抱下去,心里只想着给李千凡出气,找来镊子,便将它挠人的那只爪指甲,生生地拔出来了。

沈红绵作为李千凡的伴读女侍,少不得要到她寝宫陪读,偶然见到她手背的抓痕,和那窝在扁竹筐里没精打采的猫儿,心里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许是被抓伤了,许是新鲜劲儿过了,李千凡也不大注意这只猫儿了,沈红绵便偷偷带了纱布和金疮药给它包扎,心里道,这紫金城,四四方方一片天,外人看来,何等荣华富贵,可这都是假的,这里终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我被送进来,都是身不由己,这次我给你治好了,以后你可千万不许再拧着她性子来啦,你会受伤的!

这猫儿似乎真能听懂她的话,爪伤好了以后,每每沈红绵再来八公主寝宫,它便缠在沈红绵腿旁,更有一次,众人都在文华殿背书,张大学士也不在,那猫儿不知怎地跑出来,跳过高高的窗杦,落在了大殿内。

殿里这些皇子们,除了习文,练武亦不可少,它落地的声音虽轻,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九皇子与三皇子紧临,惊呼道“三哥!这有个猫!”

李锐骞侧首一看,便笑了,道“你来找谁啊?嘴里还叼朵儿花?真有意思!”

八公主李千凡在另一侧,见那猫儿奔自己而来,骄傲地笑道“当然是我呀,这可是父皇送我的灵猫!”

她话音落了,这猫儿叼着花,施施然也与她别过了。

李锐骞又笑道“八妹妹,我看好像是你在自作多情哦。”

李千凡哼了一声,脸色由白转红,目光向后看去,只见那猫停在沈红绵读书的岸几前,叼住花,一跃而上,正落在她面前。

显然,就是来送花给她的。

入宫之前,沈之鹤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不能强出头,不能显露与人前,要学会藏锋露拙,才能保得平安。

沈红绵一直不大理解这番话,如今被众位皇子盯着,也被李千凡盯着,登时就领会了沈之鹤话中真意,面上已经窘迫的不行,从那猫嘴里拿下花朵,拍拍它的脸,小声道“莫要大庭广众之下来找我呀,快走吧。”

那猫儿以脸蹭她的手两番,跳下案几,原路返回,跳窗子出去了。

众位皇子这才收回目光,与她斜坐的李锐骞,笑着将宣纸柔成团,抬手向她撇去,笑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她到底只有十一岁,强做镇定握住笔,继续抄书,头也不敢抬了。

待到散学,沈红绵回了卧房,用了晚饭,躺在床上,便觉得心绪不宁,到底是放不下那只猫,便穿衣穿鞋,将头发松松的用竹簪子挽了发髻,便出了卧房,溜到八公主寝殿,正要和守门的水苏通个气,想进去看看那只猫,只见门被人拉开,水苏正用绸缎布抱着一团白色物体出来了。

沈红绵越发感到不妙,便跟着水苏直到御花园,待水苏将那团布放在地上,她才看清,布里面包的正是那只异瞳猫。

月光之下,这猫儿的眼还半睁着,有血从鼻头嘴角流出来,肚皮朝上,仰躺着,一动不动。

沈红绵唬了一跳,急急跑上前,蹲着将食指伸向它鼻头,水苏也唬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沈红绵,道“别探了,都死了!”

沈红绵侧头盯住她,厉声道“怎么会死?”

水苏这才将话说了,原来散学后,李千凡回到寝殿越想越觉得丢了面子气不过,便叫人捉来这只猫儿,狠拍它头面两下,以解气恼,又念在它只不过就是个畜生,也听不懂人话,便吩咐人将它抱走了。

说来也是巧,抱走它的,正是上次拔它指甲的那个丫鬟。

这丫鬟一心想争宠得主子疼爱,眼下得了机会,焉有不抓住的可能?

便翻来随身携带的毒药,掺在猫碗里,喂猫吃了,果然,不肖片刻,这猫便一命呜呼了。

沈红绵听了,只将水苏打发走了,见那猫双眼还睁着,便以手覆上,将猫眼睛合了。

须庚,又将它的小爪子搭在手心,觉得还有些余温,顿时感到心里难受,忍了又忍,再也忍耐不住,哭道“是我对你不住,我向你道歉……”

这猫已经死透了,哪里还能回应呢?

她哭的泪水连连,挖了土坑,将猫埋了。

刚要起身,便看到面前伸过来一只手,这手骨节修长,正握着一块儿绣竹叶手帕。

沈红绵抬头一望,正和李锐祯四目相对。

他道“莫哭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