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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微风飒飒,自东向西,吹过树梢,将破了的襦裙下摆吹翻,向后刮去。

李锐祯抱剑倚树,稍作休息。

那女子道“就算你们的命多金贵,也抵不过我二郎的眼睛!”

沈红绵笑道“你可知我们是谁?”

她身侧高大威猛的男人俯耳与她轻说,须庚,她神色露出少许慌张,向沈红绵身后瞟去,声势便弱了,道“就算不用命抵,你们也别想走!”

沈红绵本想胡乱编个身份吓唬他们,见对方似乎知道李锐祯身份,便就坡下驴,道“你即明白我们身份非同一般,就更该知道,达蒙穷乡僻壤,我们出现在这里,绝不是无缘无故,”她顿了顿,才道“达蒙正在闹鼠疫,你可知道?”

女子道“那又如何?”

沈红绵道“你知道便好,我们此番前来,便是冒着性命危险治疗这病,今时你耽搁我们下山,待鼠疫蔓延,翻山越岭,过到你们科里特部去,任凭什么公主郡主,一旦被传染,高烧不退,脖子肿大异常,三两天之间,命就没有了!”

沈红绵越说越可怕,那女子面露怯色,道“你少吓唬我!”

伤寒论没白看呐!

沈红绵颇有得意,道“我是不是吓唬你,你与我下山一看便知,如若我有半句谎话,任你杀刮,绝无怨言!”

说罢,她往前走,李锐祯抱剑缓步跟上,那高大威猛的男子眼锋与李锐祯相交,随即强拉住那女子,边退边道“回去吧!莫要惹事了!”

这女子心有不甘,嚷道“难道我二郎的眼睛就白白被刺瞎了!我不要!你放开我!”

“回去吧!”

“不要!”

这女子挣扎不休,那高大威猛男子将心一横,扬起手来,照着她后颈便是一手刀,势罢,将她抗在肩头,转身便走了。

沈红绵愣了须庚,转而噗嗤一笑,拿过李锐祯的剑,扶着他继续下山,边走边道“那男子好像认识你?”

“嗯,”绕过石头,李锐祯道“他是科里特大汗的养子,孟克。”

早些年大端与科里特关系不睦,后来因着科里特贵妃在宫中周旋,已多有缓和,久无战事,所以,沈红绵奇道“他怎会认识你呢?”

靖水楼的专业画师可将人像描绘出八九分,兴安城有这些能人奇士,科里特部自然也可以找到,两国紧邻,表面和平没有战事,不代表暗中也没有波涛汹涌。

是以,刚刚四人对上目光,李锐祯与孟克,仅以眼神交流,便互通了身份。

一个大端朝皇子,一个科里特部养子,真动起武来,便不在是“一双熊眼睛换两条性命”如此简单,而是,两国邦交能否再继续维持和平。

其中厉害关系,李锐祯懂的,那孟克自然也懂的。

故此,两个男子都没动,任由沈红绵和那女子来言去语对话半响。

李锐祯将各中情由讲了,沈红绵怨道“早知如此,亮了你身份便是,何苦我还与她多费口舌。”

李锐祯只是轻笑,将手臂横搭在她肩头,低头走路,没有说话。

他身量高,半个身子欺过来,沈红绵勉力撑着,小心翼翼的道“你不生气啦?”

李锐祯侧目扫她一眼,没答话。

这就是还在生气嘛……

沈红绵道“你莫要生气了,我以后不再乱跑就是了。”

二人默了须庚,他似有些无奈,声音嘶哑的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总要保证自身的安全,否则好事做不成,命就没有了。”

沈红绵点点头,也觉得此番上山找草药甚是莽撞,垂眸见他挨着自己受伤的左小腿,应声道“我记得了。”

她声音软糯,乖乖顺顺。

李锐祯这才侧头看她,二人对视须庚,他道“莫要耍嘴皮子功夫,要牢牢记住才好。”

“知道了……”

二人继续往山下行去,沈红绵心里琢磨,孟克即是科里特大汗的养子,为何还会对那女子束手无策?

只怕那女子身份比他更尊贵些……

疑惑道“刚刚那女子可是科里特大汗唯一的女儿,乌兰?”

李锐祯点点头,道“正是。”

科里特大汗妃嫔无数,膝下亲子养子十余人,但公主只有乌兰一个,适以平日里娇纵非常,棕熊也能豢养。

李锐祯道“你如何知道她?”

在半程庙阔大的书屋里,关于大端朝四周的风土人情志有许多,沈红绵便是在那里读过,她道“以前在半程庙里看过些。”

二人同路而行,李锐祯默了默,才问“你师傅,对你好吗?”

沈红绵点了点头。

他又道“还看过些什么书,讲来听听。”

叫庞然大物欺身压着,沈红绵本不想讲,垂眸见他受伤的左腿,轻吁口气,认命了。

她肚子里奇闻异事极多,从科里特部讲到乌木,再到从前的柔然,娓娓道来,倒真有几分说书先生气质。

李锐祯时有搭话,引的她越讲越高兴,时而还要笑半响,如此走走停停,二人相扶出了杨树林子,石海带着人马迎了上来。

远远地,李锐祯便将手臂抽回,身上重量一轻,沈红绵以袖子擦拭鬓旁汗珠,轻吁口气。

日头高升,温热的微风将这片林子吹的哗哗做响。

今日下山,不知何时能再听她讲故事……

更不知何时还能将她抱在怀里,哄她睡去……

李锐祯靠树而立,深邃目光已是缱绻温柔,唤她“哎。”

沈红绵抬眸,笑道“怎么啦?”

二人对视须庚,他道“夜叉已经找到了,昨日我在山上遇到张三,吩咐他送去王家镇了。”

沈红绵喜道“那可太好啦!”

不待二人细说,石海已疾步行至眼前,李锐祯翻身上马,沈红绵坐另一匹马上,由其他兵卒护送,一行人往山下去了。

过了两日,兵卒传过一轮信报,见周围镇子鼠疫也已止住,户部员外郎尚洪便先行回了兴安。

七月十二日,张三将绣娘送回临县,因她朋友极少,沈红绵便一道也跟了去,翌日,过了纳彩、纳吉,问名时张三使了许多银钱给王媒婆,这婆子欢天喜地收了钱,合了两人八字,带到于老妇人跟前,直把二人婚姻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于老妇人迷信,也就勉强同意了。

李屠户虽是个粗人,却极疼爱绣娘这个女儿,纳征送聘多少也不在意,倒是陪嫁不少,如此便把婚期定在了七月十七,张三选这日子也是有缘由的,因绣娘生辰也是这日子。

七月十六,夜里绣娘睡不着,在屋里饮桂花酒,沈红绵见她屋里亮着灯,便寻来与她同饮。

二人坐在窗前,月光姣姣。

绣娘道“我真舍不得我爹。”

她幼时丧母,人人都劝李屠户再续弦,可李屠户坚决不同意,就怕绣娘日子不好过,为父亲的,总不似娘亲能言,对子女有多少疼爱,尽都埋在肚子里。

傍晚用饭时,李屠户吃不下,便只往绣娘碗里夹菜,绣娘低头吃着,心头自然不好受。

沈红绵看在眼里,安慰道“莫伤怀了,达蒙离这儿也近,你嫁过去,若是想家了,回来看看便是。”

绣娘擦了泪花,道“你说的是,我若想家,便叫三郎送我回来。”

“是呢!”沈红绵点点头,笑道“我看你的三郎很是把你放在心上,成婚后也必定事事顺着你意,你莫要胡思乱想,饮了这杯,早些睡吧!”

说罢起身,将要关合窗子,猛然见到远处的屋脊上好似站个人,沈红绵唬了一跳,咬着下唇探身细看,眨眼的功夫,月色朦胧,屋脊上又没人了。

她心道只怕是饮酒饮醉了,便将窗子合了,吹熄蜡烛,与绣娘头挨头躺下,不肖片刻,二人便都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