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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红绵进来亭子,玉竹将鹅绒垫子摆好,伺候她坐了,又斟一杯热茶,奉给她,态度自是恭敬。

沈红绵端着茶杯饮一口,为了暖肠胃,稀里糊涂咽下肚,自然也喝不出这君山银针的好处,她将杯子放了,找个理由与尚双儿遮掩自己为何来的这般晚,推脱掉后,便观察起来。

宣城行宫依山而建,此时望去,能瞧见远处几座山峰矗立,收回目光,五瓣金缕梅开满枝头,红红火火。

对面男席,首位便是四皇子李锐峰,沈红绵的目光与他擦过,只当没瞧见他端茶示意的轻微举动,挨着的是两位沈红绵不认识的大人,再来正是在达蒙见过的尚洪,如今他已是户部侍郎,身着=,胸前綉=补子,半年未见,他倒是也认出了沈红绵,向她微微点了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接着是张昌平,他似有心事,正在执笔作画。

尚双儿也留意到他今日与那日在马球场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同,便道“姐姐,你说张家哥哥在画什么呐,这般专注?”

沈红绵道“相离这般远,我怎么晓得?”想到什么,又打趣道“你喊他呀,像打马球那日一般,问问他在画什么。”

“啊?”尚双儿疑惑道“人这般多,不好吧?”

沈红绵嗤嗤笑道“呦,你还知道不好呀!”

尚双儿这才明白过来被她戏耍了,气呼呼的道“姐姐连你也笑我!”

“好嘛好嘛,好双儿别生我的气,我给你赔礼,我错了。”

她探身过来哄人,笑眼弯弯,生的肌薄,冷风一吹泛着淡淡红晕,在银白色披风衬托之下,比冬日里的梅花更显姿色。

现下端宁帝还未现身,可守卫早已将偌大的梅园围住,李锐祯身着绯色飞鱼服,头戴黑乌沙,手跨绣春刀,立在主亭子的台阶前,收回目光,也无甚表情。

将尚双儿哄好,沈红绵侧首打量女眷席,首位虚设,想必是留给八公主的,第二第三位她也不认识,再来便是沈如意,她今日身着粉色綉鸳鸯披风,头梳单螺发髻,双唇匀涂淡粉色胭脂,更衬的她容貌端庄清丽。

如此打扮,沈红绵察觉她今日似比往日更加漂亮,不由得多看几眼,轻声感慨道“这般姿色的女子,难怪他动心......”

“姐姐你说什么?”

沈红绵早就知道尚双儿中意李锐祯,听她问了,也不便回答,便将手旁的一碟子花生端给她,道“没什么,来,吃花生吧!”

望着那碟子花生,尚双儿摇摇头,道“我不吃。”

“为何?”

尚双儿也不答话,只是抬头扫过对面男席,有些羞赫的小声道“我娘说,在外头吃花生不太雅观。”

“不雅观?”

“对呀,扒皮的时候咔嚓一声,还要一粒一粒的吃,不雅观......”

沈红绵无奈,唤了声玉竹,尚双儿急道“姐姐我想吃就回屋里在吃,在这不吃了,在这不能吃!”

瞧她属实为难,沈红绵也不在勉强相劝,心里道,这只怕是因为李世安在这,所以她才不敢做自己,心里不由得又疑惑道,难道这就是中意一个人?连做自己都不能?也太不自由了吧?

她想的出神,忽听王公公尖细的嗓子传来“万岁爷驾到!”

众人立即起身跪了,沈红绵双手交叠,面伏其上,只听得一阵有序的脚步声过去了。

片刻,听到主亭子内,一声低沉的男音道“起吧。”

众人再恭敬回道“谢万岁爷。”

说罢,起身落座,一阵窸窸窣窣,众人垂首,沈红绵也瞧不见端宁帝模样,只听他又道“今日爱妃设宴,你们可随意些。”

“谢万岁爷。”

众人虽是如此应承,可真正随意之人却没有,沈红绵自幼受到宫中规矩,也是端坐,再偷眼去瞧尚双儿,两人都一般局促模样,不由得有些想笑,可场合不对,也只能强忍着了。

纯慧贵妃身穿黑色裘狐大氅,姿容华丽,微一抬手,身后侧的赵嬷嬷将今日的冰嬉剧目递给王公公,王公公接过打开,念了几出戏,众人皆再等候,无一人言语。

沈红绵伺机抬眼望过去,见端宁帝身着对襟盘扣黑色狐裘,头戴=,双手置于膝盖,不怒自有天威,须庚,听到微抬下巴,王公公立即会意,下去了。

不肖片刻,以方木栅栏围成的冰嬉厂便有爆竹声四起,随着响声,众人皆注目望去,只见冰嬉场内,身着彩服,头饰花冠的百多人飞一般地滑行围栏后,面向端宁帝跪拜行礼。

这阵势沈红绵在江州也不曾见过,所以十分好奇,见他们各个腰挂弓箭,鞋底安有形似火镰的刃片,他们既行了礼,便在冰上时而像闪电瞬间即逝,时而如鱼嬉水,跃上潜下,同时拉满强弓瞄准后侧高悬的花束依次射去,每当射中,花束中自然响起一串鞭炮声,炸响间,对席男子们皆高声呼好,气氛一时热烈!

大端朝尚武,就连端宁帝未即位时,也曾领兵十万扫平西方柔然,他如此,自然对皇子们也如此。

待众人表演完毕,领赏退去,纯慧贵妃状似感叹道“此番景象,若是静和看了,定然欢喜,”

静和乃是三皇子李锐骞表字,沈红绵在文华殿读书时,偶然听太子李锐明唤过他,当时他嫌这表字颇有女气,对李锐明还撂了脸子。

年少时他便随性而为,洒脱不羁,坐在这天寒地冻四面漏风的亭子里,一时想起他来,惹的沈红绵好生羡慕。

纯慧贵妃感叹完,男席中免不了有人要回禀一声,类似将军出征劳苦云云,端宁帝倒是只低头饮茶,片刻,李锐锋道“启禀贵妃娘娘,儿臣今早收到紫金城传书,说三哥已经回来了。”

前几日,纯慧贵妃与端宁帝商议,亲修家书一封回科里特部,内中自然先叙思念,又谈往日恩赏,再讲若是科里特部真与大端交恶,必定血流成河,科里特部若想安居,断不可挑起争端。

科里特大汗前几日回信,称他近日病重,庭中事务多由=代理,其心反叛,他必料理。

纯慧贵妃虽是久居深宫,但战事结果她早已知晓,压下不表,自是有意在端宁帝面前卖弄李锐骞的劳苦,这厢听了李锐锋的话,显得又惊又喜,对端宁帝道“四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科里特氏身材高挑,面容也比中原女子英气,此刻忽的泪湿眼眶,平添几分妩媚,怎不叫人爱怜?端宁帝见她此番模样,便低应了一声。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她道“今日设宴,围炉煮茶,水是无根水,茶是=茶,诗情画意,本宫也诚邀诸位执笔,以显我大端风情,岂不美哉?”

众人齐声应了声是,纷纷起身,唤来身后侍从研磨,各个执笔就绪,颇有文人风貌,此情此景,只叫沈红绵不耐烦,她只想赶快回忘忧居,将地笼子烧的热热的,再来碗热汤,拣个话本子来看,那岂不是真的美哉?

心里虽这般想,她却也不敢不配合,待玉竹研好磨,她拿狼毫笔随意沾几下,也不知画什么好,这便去瞧旁侧的尚双儿,只见白色纸上,圆月当空,一方院子以竹子做装饰,正中立一持笛男子,身形挺拔。

她画的惟妙惟肖,沈红绵盯着瞧,须庚,看出来了,轻声道“你画的李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