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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从落英水榭回来,沈红绵便窝在忘忧阁,一边将女训来来回回地翻看,一边琢磨李锐锋所说也不无道理。

她既知晓夏双燕是被端宁帝赐婚才不得不诈死脱身,便埋怨自己那日在马场,收了张昌平的玉牌甚是大意,起先她只以为会惹来女眷嫉妒,没想到却把端宁帝有可能会赐婚这一茬给忘了。

如今沈盛没有辞官离京的打算,若真被糊涂赐婚,依她性子,只怕会做出比诈死更大的祸事来。

可,我若捅出祸事来,岂不连累哥哥?

这日匆匆用过早饭,沈红绵便吩咐玉竹拿来粉色斗篷,将玉牌塞进白色绣合欢花袖口内,握着汤婆子来寻沈盛了。

冷风吹拂,路过园心湖沈红绵一路加快脚步,来在安吉堂门前,见沈盛正出门来,欢喜的凑到他跟前,道“哥哥要去哪里?”

沈盛淡淡道“去给八公主请平安脉。”

沈红绵点点头,瞧他今日身着苍色大氅,胸口处两枚玉扣交叠,黑色长发半束,端的是芝兰玉树风姿,俊朗非常,又去瞧元冬手提的诊箱,垂眸心道,哥哥这般人物,若是留在兴安城,日后必定平步青云,光宗耀祖。

我怎好把他扯进这些乌糟事里,惹他烦心呢?

她想的入神,沈盛只得又唤道“绵绵?”

“啊?”沈红绵回过神来,笑意盈盈的道“哥哥不是要去给八公主请脉嘛,快去吧!”

沈盛微微疑惑,打量她两番,拉过她那日在纯慧贵妃处挨戒尺的手,见细肉已恢复白嫩,这才放下心来,嘱咐道“今日天气寒冷,你也快些回忘忧阁去吧。”

“知道啦,哥哥。”

沈盛点点头,元冬随着他而行,二人走了不远,沈盛道“这几日绵绵都在屋中?”

元冬道“是。”

默了须庚,沈盛忽的又问“除了尚双儿,可还有旁人去过她屋里?”

元冬微愣,自打在江州他被沈盛从叫花子堆里捡回来起,他便晓得沈红绵是沈盛心尖尖上的人儿,所以这次来宣城行宫,为了方便看护沈红绵,他便收买了专门伺候女眷的老嬷嬷做耳报神,他可没听老嬷嬷说还有别人也去过忘忧阁啊。

元冬诚实的道“应是没有。”

二人下了桥,沈盛道“晚些时候,你去她房里将那日打马球时,张府公子赠与她的玉牌拿来。”

元冬道“是,老爷。”

二人下了青石板桥,远远能望见八公主李千凡的住处纯香苑,沈盛脚步不停,又道“直接找来便是。”

直接找来?那不就是偷?

元冬不解,道“适才为何不直接问小姐要呢,反正小姐对老爷也是无有不从......”

沈盛顿住脚,侧脸垂眸,虽看不清表情,却隐隐有股子凌厉之势,唬的元冬立即改口应道“小的今夜便去!”

“手脚利落些。”

“知道了,老爷。”

且说兄妹分别后,走了不远,沈红绵将袖口的玉牌抽出,上下翻看两番,重重叹了一息,话本子里总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她觉得,即便男人选错了行当,换一个也就是了,但女子若是嫁错人,即便能和离,那不死也要扒层皮,更遑论,若真是端宁帝赐婚,那是绝无和离的可能。

但若真让她随便与哪个男子一生一世,还不如干脆杀了她!

一时之间,沈红绵快愁死了。

磨磨蹭蹭快到圆心湖时,远远瞧见一身绯色飞鱼服,头戴黑乌沙,腰挎长刀的男人立在堤岸上,这男人长身如松,身板宽厚,不待细瞧,沈红绵便认出来了,正是李锐祯。

待悄悄走近几步,探头与他同瞧湖里,只见一群红的黄的白的鲤鱼左右缠绕游动,场面十分欢快。

沈红绵心道,我正万分愁苦,你们却游的欢畅,可恶!

想罢,左右寻找两番,捡个拳头大的石头,两三步过去,猛的朝湖里一丢,“咕咚”一声,但见那群本来十分欢快游玩的鱼儿纷纷惊慌不已,左游右摆盲头碰撞,乱做一团。

沈红绵笑道“嘿嘿!知道怕了吧!”

李锐祯侧目扫他一眼,目光向下,正搭在她左手的玉牌上,扭头便走。

干了洋洋得意的混账事儿要是无人分享,那多无趣呀?

沈红绵颠颠的跟着他,道“你看到那群鱼没有?”

李锐祯只顾走,沈红绵亦步亦趋的道“你看见没有呀!”

“看到了。”

“好玩儿不?”

李锐忽的停下,沈红绵来不及收脚,整个面门结结实实地撞在他坚硬的后背上,疼的哎呦一声,再也顾不得耍宝卖萌,双手捂住鼻子,哼哼道“疼死了,疼死我了......”

李锐祯早已转过身来,有心想上手检查她的鼻子,又唯恐给人留下话柄,强忍着动作,盯着瞧,也不说话。

待到稍稍缓过神来,沈红绵气恼道“你撞疼我啦!”

“......”

他面容虽是端方,唇也不薄,但无甚表情时,却也冷峻。

沈红绵又嚷道“木头桩子!”

此时虽是天寒地冻,行宫里鲜少有人在外走动,但若任由她闹下去,只怕不妙。

李锐祯声音嘶哑的道“你跟着我作甚?”

沈红绵被问的一呆,丝毫没有觉察出自己在胡搅蛮缠,只是心道,你撞着我不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好大的胆子!

“这条大路连接行宫各处,怎么?只有你指挥使大人能走,别人走不得?”

今日她梳垂挂发髻,左右摇头,发髻跟着摆动,鼻头红红,很是滑稽。

那日她收了张昌平玉牌,李锐祯心里还有气郁,便不接她挑刺的话头,只道“你把鱼都赶跑了。我没怪你,你倒恶人先告状。”

沈红绵得意起来,忘形的握着玉牌绳子甩起来,回击道“我竟不知道,原来大人是这般小肚鸡肠的人呢。”

李锐祯扫一眼那在空中打圈的玉牌,忍耐两番,忍不住道“你既要了人家东西,便该稳妥收着才是,如此这般招摇过市,作甚?”

与他插科打诨半响,沈红绵刚忘了为这玉牌苦恼一事,听他又提,想起那日是为何收了这玉牌,也不遮掩,边走边道“这玉牌岂是我想要的?那日若不是因为张昌平要送给沈小姐,我是万万不会收的。”

李锐祯放缓步子,与她并肩而行,他何等敏锐,霎时便猜出来她的心思了。

便道“你是为了我才收这玉牌?”

“不然呢?”沈红绵道“那张府公子的身份虽不如你尊贵,但他父亲到底是内阁大学士,他又生的相貌堂堂,若真让他送出这玉牌,难保沈小姐会动心,到时候便是你肠子悔青了,也无处买后悔药去了!”

到了巳时,虽是天冷,日头却也有些暖意,知晓了她收玉牌的真正原因,连日来的气闷一扫而空,李锐祯忍俊不禁的笑道“你还真是煞费苦心,”笑后似怕对她鼓励不够,又道“好计谋。”

以为他嘲笑自己,沈红绵怨道“你真没良心,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苦将自己陷在这两难境地?”

“如何两难?”

二人一路同行,沈红绵隐去为嫁人一事愁烦的心思,只道自己不想要这玉牌,各中情由,李锐祯也不细问,只道“那有何难?你将玉牌还给他也就是了。”

“你说的轻巧,那日在马球场,他将玉牌赠给我,众目睽睽之下,我已出尽风头,这不多几日,我若再主动去找他,岂不更落人口实?我才不去......”

她话音未落,李锐祯已将她手中玉牌抽走,声音嘶哑的道“不必再为此事费神,我替你还。”

沈红绵道“你如何跟他说?”

二人来在忘忧阁前,他道“这个不肖你管,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