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查！去查拆迁款到底转到哪里去了？！？”
“到底什么情况？”
“必须按照我们想的来！”
镇长嘴巴张大，露出了稀疏又不整齐的牙齿，上面还附着黄黑色的牙垢，一双小眼睛怒瞪着杨洪金。
原本就直挺翘立的头发，伴随着他那气急败坏的嗓音，弹动起来。
像棵海草，随波飘摇。
被李刚这么盯着，杨洪金侧头晃了下，然后接着凝视回去，沉声问：
“怎么？枫林村村民的大规模转款，不是李镇长您，这边安排的？”
“安排？哪有什么安排？！”
“根本就不是我们安排的！我们的安排哪会这么快！”
“快去看到底什么情况！”
杨洪金眼睛转动，似在观察着李刚说话表情和神态，看到那激动言辞和肢体动作，不像是作假。
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看向李刚，杨洪金眼底里变成一片冷色。
现场气氛有些尴尬。
华统集团的副总经理孙义正，不敢插话，按住性子耐心听完了几人发言。
脸颊、下巴和额头，此时都开始浸出了汗水。
赶紧伸出食指，往上推了推快掉下鼻梁的金边眼镜，又用西装袖子抬起来擦了擦汗。
实在忍不住，孙义正走上前对李刚小声说：
“镇长！”
“现在这个情况，得赶紧阻止他们，让他们别再转账！”
“您作为镇长，得说两句！”
李刚闻言，阴沉个脸，转头看向还在排队转账的枫林村的村民。
停了下，又和赵海洋对视上。
赵海洋在人群边上，李刚在一楼大堂外侧，如楚河汉界隔空对峙。
李刚眉心拧起了一抹冷意，配着直立的头发，那样子看上去是极尽阴郁。脸颊耸动，李刚推开面前站着的杨洪金。
走到枫林村村民面前。
带着微不可察地鄙夷，和上位者的强调，嘶哑着开口：
“各位枫林村的村民，我是坤林镇的镇长李刚，大家都是认识我的！”
“你们现在转账，一定要万分注意啊，别被什么金融诈骗那些什么的，给骗了！”
“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资金安全，千万别出现诈骗啊，否则后悔都来不及！钱都没法找回来的！最多几分钟钱就跑到国外去了，哭都没地方哭！”
李刚举起右手，虚空挥舞了起来，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千万要注意啊！不管对方以什么样的理由，都要保证自己的资金安全！”
“如果大家要转，要投资，就必须要转到国企！”
“比如，像华统集团那样的大型企业，属于国家控股企业的才行！别转到什么小额贷款公司，很容易出问题的！”
“无论对方开什么样的条件，都不能答应啊！”
村民们无声地看了眼李刚，然后继续沉默而有力地向前依序排队转账。
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没有发生半点改变。
视镇长李刚，如透明。
每位村民转完经过李刚身边时，都会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然后再迈步走出富邦村镇银行。
而那一眼，竟隐约含有着仇恨、敌视甚至愤怒的意味。
沉默，有力，依序。
而坚定。
“别走啊，哎，你们！”
李刚脸色剧变，没想到自己说话竟没有效果，伸手拦住众人，声音里带着惊恐和慌张：
“哎呀！你们是把我不当镇长了，是吧？说话都不听了的吗？！”
“赵主任！”
“来，你快给大伙儿说句话！”
李刚对着站在人群里的赵海洋，急声叫唤。可殊不知赵海洋和他也差不多，同样懵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压根不知道，这些村民要把钱转去哪儿。
还如此执着。
赵海洋用指关节推了下黑框眼镜，看了眼李刚，然后才慢慢走到了李刚身侧。
“村民们，你们要注意资金安全，别被人骗了！”
话刚说到这，赵海洋就停了下来，转头望向李刚。似在请示镇长他刚才说得对不对，又似另有其他含义。
“查到了！”
远处，银行柜台里忽然传来道声音。
行长杨洪金立马快步走了过去。李刚、孙义正和其他人见状也紧紧跟着。
说话的人，是副行长陆英梅。
“从我们这里转出去后，拆迁资金在好几家银行连续倒腾，先后换了五、六个户头”
“我把经手银行全部联系了个遍，直到刚才，才归拢出了拆迁资金的流动路线”
“在这里！”
陆英梅站在3号柜台里，调转电脑显示器，用手指着屏幕某处地方，火急火燎地说：
“他们最终把钱，全部转到了一个账户里，那个账户名称”
“叫，王印！”
众人哗然。
皱着眉头，你看我我看你，看到每个人都是怀疑，每个人脸上又都写满了迷茫。
杨洪金目光扫向了季仲明，眼神微沉，季仲明微微摇了摇头。
“是你的人？”李刚侧头，悄声问道身后的孙义正。
“不是！我哪敢啊，不是说好了听你安排吗？”
赵海洋听完，看了下吴平。潜意识里总感觉是吴平弄的，但又觉得他没那么大本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富邦村镇银行一楼业务大厅里，留下来办理业务的枫林村村民，越来越少。
尽管陆英梅再三嘱咐，早已暗地里嘱咐办理转账业务的柜员，要放慢速度，能有多慢就有多慢。
但按照早上晨会安排，三个柜台窗口同开。
不到半小时，刚到账上还没焐热的拆迁款，已全部转了出去。
办完手里最后一笔业务，沈浩彻底瘫坐在椅子上。
陆英梅软倒在地，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半天没回过神。
又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不及时转账，那些村民的素质可不高，刚才是直接对着他们骂娘，甚至有些人还拿出电话想报警。
相比较于资金留存，得考虑整个富邦村镇银行的商誉风险。
甚至，有可能对未来业务产生的影响，不能因小失大。
大不了再向发起行拆借资金，也别因为这笔拆迁款，把银行弄得开不下去。
杨洪金望着陆英梅，又望向柜台里做业务的柜员。
嘴角抽动，脸上透露着不甘。
“祝老板！”
“祝哥！”
“祝总！”
当最后位枫林村村民，走出富邦村镇银行时。
有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穿了件大红色的修身短款羽绒服的长头发男人，脚上趿拉着双人字拖鞋，腰上挂着好多串钥匙。
走进了银行。
行走间，腰间的钥匙串，还时不时地“哐当”作响。
李刚眯起眼睛，冷冷望向来人。
赵海洋嘴角蓦地浮现笑容，似感叹又似激动，点头示意。
而在这怪人身后，还有位穿黑色西服，打黑色领带的男人，神情始终保持平静，步伐坚定地向众人走来。
男人满头银发，长至齐肩，前额头发撩起来，左右还各有两丝碎发。
围在柜台前的其他人，眨了眨眼睛，又互相看了下身边其他人，却都没人发声。
在场的，没有谁认识这个黑衣银发人。
而在不远处，从刚才就一直沉默的王乾，却瞬间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