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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晚其实也就随口一问。

想着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消磨待客时间,赵梅梅会搬离老宅,多半是因为这边离上班的单位远。

而且郭清泉是在城里派出所上班,天天来回跑一个多小时,实在是折腾。

不问这事还好,一问反惊出赵梅梅一身鸡皮疙瘩,偏偏外头又开始刮妖风,吹得石榴树沙沙作响。

“快别提这话,你一说我心里直发毛。”赵梅梅一下变了脸色,语气也有些急。

虞晚略感诧异,发现赵梅梅脸色不自然,很体贴地没再追着问,正好虫虫喝完一碗糖水,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手帕,给舔勺子的虫虫,揩了揩嘴巴。

赵梅梅自觉失态,想着来时的用意,又讪笑着解释:“表嫂不知道,前年你回了京市过年,园子里平时就我一个人,清泉他们单位事多,那段时间,边境桥那边经常要他们调派人手去值班巡逻。

工作上忙起来,清泉就不常回老宅这边,我一个人住在这边,夜里还挺害怕。”

两年前的郭家老宅,与现在不同,自从虞晚带着虫虫搬进来长住,郭家那边安排过人来老宅修缮房屋,加固院墙。

该打理的花花草草,水池子假山石也全部打理妥当。

赵梅梅接着说:“这座宅子有过两百年的历史,住了多少代人,走了多少代人,又修葺过多少次,掰着十根指头都数不清。”

虞晚的确不知道这座宅子的由来,但园内经年不腐不坏的木头,无一不在诉说这座园子的尘封过往。

赵梅梅挪到沙发扶手边,离虞晚更近些,刻意压着嗓门说话,“有天夜里我睡不着,走到园子里,看到两盏亮着的蓝灯笼。

当时我想着反封建迷信语录,大着胆子找过去,谁知道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放满祖宗牌位的祠堂,那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的跨院,第二天大病一场,病没好我就搬回了城。”

赵梅梅其实只说了一半,祠堂里不仅摆满了祖宗牌位,还有满墙画像,以及贴满的黄符纸,正中间的横梁上还挂了一把铜钱剑。

听到这,虞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她不信牛鬼蛇神,她又从几十年后,回到了几十年前,说信又显得她过于愚昧。

想着怎么说都不合适,干脆不接这茬,她抿唇笑了笑,口吻很是淡定,“有祠堂很正常,广粤省这边的祠堂随处可见。”

“妈妈,我还要。”

虫虫嫌没吃够糖水,望着妈妈碗里剩下的糖水,一个劲儿地抿舌头。

虞晚轻瞪他一眼,“不许再吃,你瞧弟弟多听话,吃完自己那份就不再闹着要糖水。”

遭小孩子这么一打岔,赵梅梅也不再提那晚的事,她也怕吓着人家,郭家这座老宅,除了花园和跨院,以及后面两所小院和厨房能活动,进出正院的月亮门都垒了砖瓦,刷了白墙。

墙外种了爬山虎,再放了大水缸遮挡。

不留心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被砖瓦、爬山虎封死的正院。

赵梅梅作势看了下腕表,“瞧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虞晚就等她这句话,抬眼笑道:“那我送你和冬冬到院门口。”

赵梅梅想着要跟人深交,可又不想来老宅这边,走到门槛处再次主动邀约,“下周六,表嫂有空吗?我妈那边的茶水铺要上新糕点,要是你有空,下周六咱们一起去漱珠桥畔喝茶吃点心。”

虞晚想了下近期安排,年底前,也就这个月有些时间,于是点头同意,“行。”

送走赵梅梅后,不时刮起的冷风,也吹来沉郁天色,没到傍晚就开始下雨。

雨水落到人身上,冷得上牙磕下牙,屋里书桌前,虫虫学着廊下的张姐啧牙,被妈妈捏了耳朵教训,“好好认字,妈妈刚才教你念的大小中,还记得吗?”

虫虫笑着摇头晃脑,“不记得。”他手里捏着铅笔,戳断一节又一节。

“不记得是吧?看妈妈怎么收拾你。”

虞晚知道小家伙是故意装忘,搓了下双手就挠他痒痒肉,逗得小不点丢了铅笔嘿嘿笑。

屋内是母子俩的欢声笑语,廊下立着的张姐,正望天发愁,“哎哟哟,我才洗的床单被套,遭雨这么一淋,明天还得重新洗了晒。”

*

穗城这场雨来得及时,熄灭了城里第二纺织厂的大火。

大火来得突然,烧的还是易燃纺织品,好在起火时间是白天,没造成大型人员伤亡,只有两名后跑出来的工人被烧伤。

郭清泉协调人员忙了一天,回到家,赵梅梅已经跟儿子吃过晚饭。

他先抱起围栏里玩积木的儿子,随口问:“今天去了老宅那边?”

赵梅梅听着广播嗑瓜子,眼都没落到丈夫身上,“去了啊。”

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诧异回头,“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单位吗?”

郭清泉哼笑:“别管我怎么知道,既然去了那边就跟人家处好关系,少发大小姐做派。”

赵梅梅不喜欢听郭清泉说教,想要顶杠一句,又遭他冷斜一眼。

“你不情愿为我奔波,总该为我们冬冬筹划,你是赵局长家的闺女,可你儿子没有当局长的父亲。”

郭清泉逗一下儿子,继续说,“你作为赵局长的女儿,都只得了份报社工作,过着吃穿不愁的生活,那你能给冬冬留下什么?怕是以后给冬冬安排份工作都难。”

赵梅梅遭丈夫戳了肺管子,想要辩上几句,心里却明白他是比她脑子灵活,话也说的在理。

这人就是这么可恨,心跟她贴不到一处,日子却过到一处。

她心里存气,反横他一眼,“用你说?冬冬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个当妈的还不知道为他打算?表嫂要在穗城大学念四年书,我自己心里有数。”

郭清泉眯着眼睛盯她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信不信,最后半扯着嘴皮笑笑。

“有数就好,就怕你心里没数。”

夫妻俩含讥带讽地说完正经事,赵梅梅瞧他瘦得实在厉害,到底是夫妻,要长长久久过日子,不免心软,“吃面条吗?妈送了冬瓜薏米排骨汤过来,还剩了些汤。”

“下半盆。”

郭清泉也不挑拣,放下儿子,解开腰带,抽出衬衣看后腰贴的膏药,赵梅梅好笑道:“你看着冬冬。”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锅里升起的白烟朦胧了玻璃窗。

巷子中的人影脚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