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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胡守安于迷迷糊糊中察觉出身体的不适,脑袋昏沉,双眼紧闭。

“这种感觉,我是在学校吗?”胡守安努力回溯着记忆,耳边终于有了些声音。

“哈哈哈,你看他那个样子,真是个傻子!”

“喂?你们看,这娘娘腔居然睡着了?”

“不愧是他,这都睡得着!”

“弄醒他!”

刺眼的亮光撕开眼前的黑暗,面前站着三个不怎么高的人。

“哦!你们看,娘娘腔醒了!”其中最矮的那个家伙这么说到。

那些脸模糊不清,胡守安抬起手打算揉揉眼睛,却被一把抓住胳膊。

“娘娘腔要哭了!这就要哭,是不是还想回去告诉你妈妈啊?你有妈妈吗?”

“哈哈哈,没有妈妈的娘娘腔!”

笑声连成一片。如果真如大人们所说,他们天真无邪,那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喂!你们几个家伙!干嘛呢?!”洪亮的女声压下这聒噪。

胡守安睁开双眼,身前那不算太高的身躯隔断了恶意,是魏缘音。

“想干啥呢?给我马上滚开,不然小心我揍你们一顿!”魏缘音指着其中那个高个子恶狠狠地说到。

高个子切了一声:“靠女人护着的东西!我呸!”“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嘴给撕烂!”魏缘音握紧了拳头,还煞有介事地扬了扬。

魏缘音目送那些人离开后,拉起胡守安:“没事吧?”

胡守安站起身拍拍灰:“没事,谢谢你。非常抱歉又让你来帮忙。”

魏缘音拉着胡守安走向教室:“这有啥,比起这个,下节课居然是美术课!没有老师来占哦!”

“美术课吗?”胡守安有些恍惚。

急促铃声催命似得响起,胡守安六神无主,空洞地坐在椅子上。

那一张纸,空白如雪。胡守安低垂着头,用余光注视着,周围人都拿起了笔,与周围友人玩笑嬉戏,偶尔在笑语中落下那么两条线。胡守安手中的笔只是在纸面上磨蹭着,周围人声渐息,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动带起笔尖在纸面上跃动,只有此刻才能不顾周边世界的一切,发泄自己的情绪。

“哎?!你画得好哎!我能看看不?”魏缘音的声音惊醒执笔人。

胡守安迅速用手盖住画,撇开视线,好一阵,他缓缓挪开双手:“嗯,可以的。”

“啊,那真的是太感谢啦!让我看看哦”魏缘音举起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不比我画得好多了?!”

这边动静不小,老师闻声转了过来,然后抽走魏缘音手中的画上下打量:“嗯,还行,谁画的?”

魏缘音高兴地指向胡守安:“报告老师!是胡守安画的哦!”

胡守安脸颊滚烫,只敢把头埋得更低。

“嗯,不错,有点天赋,继续画吧。”老师点点头,离开了。

纸笔重新回到胡守安手中,魏缘音搂住胡守安肩膀:“看不出来嘛,你小子挺有天赋的嘛,以后成了大画家可别忘了我啊!”

“天赋……?我这样的人吗?”胡守安垂着头。

……

第一次,被没有恶意的目光注视着;第一次,听见一片羡慕的掌声;第一次,知道自己也可以站在众人的中心。

这种头晕目眩轻飘的感觉,这就是被承认的感觉吗?

回到自己冰冷的小床,手中紧紧握住那支画笔,瞪大双眼茫然地看向天花板,这一天对胡守安而言过于梦幻,他甚至不敢闭眼,生怕惊醒这场梦,直到天边泛起白光,眼皮粘连不断,昏沉的意识才在迷糊间睡去。

……

手中重量一轻,触地发出啪嗒一声,胡守安睁开眼。

“嗯?我这是……做梦了?”胡守安看向眼前的画板,右手轻轻合拢,“啊,笔掉了啊。”

重新捡起笔,胡守安揉揉脑袋:“画到哪里来着?这副画的话,是该开始刻画了吧。”

粘上颜料,麻木地涂上画布,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左手放下颜料盘捂住肚子。

稍微屈身,疼痛缓解。胡守安垂下笔:“好饿,今天,貌似已经吃过了,虽然只有一顿,但我……不能再花更多钱了。”

胡守安站起身,盛了些水,端着碗回到画板前,眼前这张画,是他模仿别人风格的劣质品。

胡守安咽下一口冷水,他不喜欢这样,但……

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画自己想的东西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有这样才能把画卖出去。忍一忍吧,很快的,很快的就好了。”

房间摆满了没有卖出去的废品,也摆满了模仿他人的垃圾。杂七杂八交错并排,提醒着胡守安他的无能。

“没事的,至少我考上了我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变得更好,我总会有机会画自己的东西的……总比她好……”胡守安捏紧碗边,垂着头,牙齿发出克拉声,“我在想什么?为什么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恶心,恶心啊,居然对这种事情感到庆幸,废物,废物!她帮了我那么多次,我凭什么在这里幸灾乐祸?”

胡守安眼前又出现了魏缘音的模样。胡守安头一次见魏缘音那么失落,可魏缘音居然还在尝试安慰他:“没事的啦,我也没有多余的钱去我想去的地儿嘛,你看这个学校,虽然没有那么理想,但是它便宜啊,而且还和你的学校离得近不是,我还能找你玩哎……”

胡守安放下碗缩成一团:“我果然就是个废物,不可救药的废物。”

眼前那张未完成的画作,仿佛在发出嗤笑,什么天赋?不过是上不成下不就的东西,手中拿着这样的垃圾,还视如珍宝沾沾自喜。

“什么梦想?我自诩骁勇无畏,却为几滴油盐折腰。什么天赋?只不过是别人几句礼貌,我却奉为了圭臬。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竟把别人的话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真是个废物。”胡守安捏住画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恨那柴米油盐,压的人透不过气,别人随手丢下的几张纸钞,却要换得尊严扫地低声下气。恨那理所当然,我所渴望的一切,对他人而言是如此不值一提。恨那天赋,让我看见那遥不可及的高台,却只能仰望,融不进天也融不进地。最恨那光,照亮了我周身的肮脏,几经沉沦却仍明亮如初。

“废物!废物!”胡守安扯下画布,撕成一片又一片,“我真他妈是个废物。”

在残破画纸中间,胡守安像个孩童一般痛哭。

……

嘴里泛起一股甜味,眼睛微睁,只看见魏缘音急匆匆离开的背影。

“我这是……梦吗?好长的梦”胡守安从床上撑起,揉了揉自己沉甸甸的脑袋,砸吧砸吧嘴,嘴里还是一股甜味,“看来又是低血糖了,还有些烫,是发烧吗?还做了个噩梦,真倒霉……算了,无论如何,这次又得谢谢她了。”

没一会,魏缘音就拿着面包过来了,她看见坐起来的胡守安稍微楞了下,但是还是笑呵呵地递出面包并打趣到:“说吧,这次是为啥?兄弟,你这算惯犯吧。”

胡守安接过面包,他有一阵没吃东西了,带着某种报复心理恶狠狠咬了面包一口,回复道:“画画,忘了吃饭。”

胡守安余光扫过,自己右手食指竟变得透明,手上动作暂停,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魏缘音的声音从水龙头那边慢慢往这边移动:“你还得意?你要不干脆设个闹钟提醒自个儿吃饭?……不过嘛,现在你最好还是乖乖躺好,你在发烧,我可不想你烧成个傻子。”

“不能再让她担心了”胡守安强忍慌张,迅速把面包塞进肚子。

胡守安摸索着躺下,把软绵的手移进被子,注视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魏缘音,极力张开嘴,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谢谢。

魏缘音将冷帕子叠好放胡守安额头上:“凑合一下吧。”

多亏了房间里的昏暗,胡守安脸色的苍白才没有被发现,他在心中想到:“我这是怎么了?我会死吗?不能再多说了,我得想办法混过去。”胡守安使劲闭上了眼。

魏缘音坐在床边,打量起胡守安的房间:“你该收拾收拾了,真的。”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胡守安的理智搅成一片,在心中怒号着。

听着魏缘音一步一步离去的脚步声,胡守安一点一点重坠于阴影。

再次睁眼,已站在镜子面前。

胡守安看着镜子中的怪物,手一寸一寸摸过镜面,黑色的液体从镜框渗出充盈了洗手池。

半透明的模糊不清的脸,看不清表情。那颗掩于皮肤下的彩色心脏,它送出的五彩斑斓却只能于指尖滴下一片黑暗,在镜面上拖出道道痕迹。黑色的兜帽长袍,将身躯小心翼翼的包裹,隐藏于阴暗之中。

“这是……我?”胡守安手掌从镜面上移开,“我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胡守安低下头,手再次紧贴镜面。手掌传来的冰凉,一如他的魂灵,如坠冰窖。

“如果这是我……我还能算是人类吗?”胡守安不敢抬头直视自己的模样。手掌下的镜面发出咔咔声,蛛网般的裂纹渐渐扩散。

“是啊,我不是人,我只是个恶心的怪物。”胡守安转身看向削笔的小刀,“我这样的东西,嫉妒、怨恨、卑劣、幸灾乐祸,就算装出个人样来,我也不过只是利维坦那样的怪物。”

拾起小刀,刀尖逐渐接近喉咙,胡守安目不转睛盯着那点冷光:“现在这模样和你可真配啊,胡守安,呵,多有趣,你在这时候倒能做点好事了。”

闭上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结束一步一步接近,终于要结束了。

刀尖轻触皮肤,寒气直灌全身,莫大的恐惧从深处翻腾而出,刀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不,不,不……”胡守安扶住画板,勉强支起身体,“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我……。”

坐回凳子,周边一片漆黑,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颜色也没有。

良久,胡守安哭不出眼泪,只能抬头:“我还一直以为活着更难些呢,呵,现在我甚至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啊,黑夜,只有在你的影子下我才能安眠,你是多么仁慈,愿意将我这样的人容纳,”胡守安怪笑起来,“我不过阴沟里的脏污,哪里来的傲慢将你唾弃。早该承认这老鼠一般的自己,何苦去追寻什么百炼成钢,什么向死而生。呵,直到最后,只有你还伴我周身。”

胡守安站起身:“我将在你的怀中安睡,将在你的领土游荡,直至死亡。”

对门传来强烈的撞击声。胡守安扭动门把,从门缝往外窥视,魏缘音的门前站了一帮人,凶神恶煞,正碰碰踹门,嘴上还时不时吐几句脏词,也幸亏正吵,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要出去吗?”胡守安摇摇头,“我又能做到什么呢,也许下一个就是我了吧?”

胡守安后退几步转身,禁闭双眼咬紧牙关,心里说到:“与我无关,别想了!我什么都办不到!”

“但是,魏缘音她经常帮我不是吗……”胡守安睁开双眼,扭过身,伸出手。

那些人在月光映照下,像是站在了手掌中央,胡守安皱起眉头咬住嘴唇:“我什么都办不到,我除了在站在这里诅咒他们我什么也办不到!我是个废物。”

脚下的影子不易察觉地蠕动起来,胡守安还在感受着眼角传来的剧痛:“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如果我能更强,我是不是能做点什么?如果可以……我希望……”

捏紧拳头,重重垂下,扭过头:“就这一次吧,反正我死了也无所谓,就这一次,我想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就这一次,我想做自己愿意的事。”

胡守安睁开眼昂起头,死死瞪住那些人。手向前伸出,余光扫过却发现黑色蠕虫般液体粘黏在手上,起起伏伏扭动着。

胡守安触电般甩手,余光瞟过,貌似手背上黑色的液体被甩开了,胡守安慢慢将手移至眼前,缓缓旋转试图检查整个手的状况。

液体仍然怪异地附着在手心,胡守安尖叫,声音却如同被掐住一般,微弱到几近不可闻。

胡守安本能地将手伸远,好一阵,没有怪事发生,理智终于取得上风,压抑住恐惧。

胡守安死死盯住手掌中央的液体,终于发现,手掌中间的部分液体鼓起如同小人,胡守安的眼睛在液体和门缝外的几人身上来回打量。

小人居然和那些人动作一致。“这是什么情况?”胡守安在心里说到。

胡守安看看这液体又看看门外几人:“这有什么关联吗?如果有的话,岂不是……”

周围的阴影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向胡守安聚拢,胡守安后退一步,心中警铃大作,那些阴影立刻原地停下。

胡守安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在心中道:“那些东西,好像没有恶意,能沟通吗?”

胡守安放下手,手上液体蛇般游走,最后滴入地面阴影,胡守安疑惑起来走上前,阴影没有其他动作:“是死物?那刚才的行动?”

他又抬起手,手掌中并没有刚才那样的东西。他在脑海中仔细回忆刚才的画面,那黑色的液体再次出现,由指尖涌入掌心,站起那些人形。

“是受我的影响吗?”胡守安看着手中的小人想到,“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能操控这些东西?我应该怎么做呢?”

胡守安想象掌心立起一道黑线:“如果,我要办到这个,我该怎么做呢?”

手中液体随之变化,从液体中立起一道黑线。手中的小人动作一停。

门外传来议论声,胡守安看向门外,和手中小人一样的情形。

“我好像知道了?”胡守安在心中想到,“那,我应该可以把他们赶走吧?”

手中出现一面墙,沿着走廊向楼梯移动驱赶这些小人。

外边接连尖叫几声,哒哒哒声音响成一片,逐渐远去。

胡守安探出头,走廊上空无一人,悬着的心终于平静,阴影翻卷退回身后。

“这是我办到的?”胡守安心下想,“我,可以办到这个吗?如果是我的话……”

胡守安不敢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是不是意味着,我终于有能力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在走廊上来回踱步。这窗外的月光是那么可爱,虫鸣的乐章在深夜奏响,清风拂面,这夜晚是多么令人愉悦。

胡守安兴冲冲走向魏缘音的门前,正欲敲门,举起的手却缓缓放下:“我这副模样……会被赶走吧。”

胡守安踌躇踱步,最后灰溜溜退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黑夜的阴影是那么温暖,头一次觉得躺在黑暗中是如此安心,也许再也不用见到那刺眼的白光了吧。

胡守安在心中自嘲到:“与我长伴的,原来就是这熟悉的黑暗啊。有着怪物般外表的我,也只能呆在黑暗里了吧?”

他伸出双手:“不过我还是有点天赋的,不是吗?我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我并不是处处低人一等,我终究还是可以有比别人更强的地方,我没有被放弃。”

双手伸得更远,像是要拥抱眼前的一切,他今天笑的次数比往常多了不知道多少。

“我可以比其他人过得更好,我有这个机会。我终于可以,不必再这般活着,我要自由自在的活着!”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却是胡守安的光明,他的手贪婪地向更远处伸去。

温暖的黑暗,环绕周身,胡守安终得平静。

白光闪过,如网般的黑暗崩解裂开,碎屑间只见那双深绿色的眼。胡守安如坠深渊,跌落现实。

……

胡守安从地上坐起,头痛欲裂,这下是真的醒了。搓搓自己的头,视线晃动着逐渐步入稳定,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这确实是自己的领域里面。

“我怎么在地上?”胡守安一边想一边搓眼睛,“好像那个家伙丢了个纸团,然后……”

“喂,清醒了?”熟悉的声音。

“……啊,对了,我失败了。”胡守安抱住头,口鼻间泛起酸涩,身体蜷缩成一团,再次倒下,“一如既往。”

胡守安侧躺在地上,背对着夜星,脑袋一片空白,想哭也挤不出眼泪来。

“见夜思兰。”背后那个声音这么说着。

胡守安颤抖的身躯顿时僵住,张张嘴没有声音传出。

“这是你的化名吧?”夜星视线没有变化,依旧只是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空间再次热闹,液体扭动间变得嘈杂,各式声音被逐步调谐,混作一体,化作胡守安的喉舌:“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个名字的?”

“我看了那些角落里的画,上面都留有这段文字,”夜星从背包里翻出一罐汽水,“我推测应该是了。”

哧,随着一金属声,细小泡沫破裂的声音响起。啪,一罐汽水就落在了胡守安面前。

“你能喝吗?”就算不去看,都能猜到夜星还挂着那张笑脸。

胡守安只是看着那罐汽水。

“起来吧,我们还需要你帮忙,你总不可能指望魏缘音能把这边守好吧?”

胡守安伸手小心翼翼拿起汽水,坐起身来。目光瞟过旁边坐着的夜星,埋下头,移开视线,几个词就在嘴里打转,憋了半天小声说到:“谢谢。”

胡守安刚说完立马喝了口汽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夜星好像真的没听见一样,伸了个懒腰,顺势躺在了地上。

胡守安又喝了两口,看着自己手里的汽水,又偷摸着瞟了一眼夜星,心下想:“我有喝的,她没有,这是不是不太好?”

“你要喝吗?”胡守安问道。

夜星侧过头,微笑到:“怎么,你要给我?”

“……不。”胡守安认真思考后回复到。

夜星又把头转回去:“那你问什么。”

胡守安移开视线,拿起汽水猛喝一口,没有吱声。

胡守安安安静静喝汽水,夜星在一旁也没发出声音,两个人就这么呆着。

胡守安觉得气氛越来越尴尬,喝水的动作逐渐停下,在心里纠结起来:“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这样好尴尬,可我想不到要说什么,真没用……要不试着道歉?毕竟刚刚我确实动气了,居然想下狠手,切磋可不会这么恶劣……说不出口啊,我这么弱,说不定她都没感觉到我下了狠手,这要是说出来反而暴露了吧……”

“你。”夜星的声音传来。

胡守安一个激灵,手里汽水罐咔的一声,慢慢把头转过去看着夜星:“怎……怎么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夜星挂着微笑,语气平淡地问到。

胡守安思绪刚刚起头,就被夜星打断到:“我们接下来要离开这里,你呢?”

胡守安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可没有勇气抬头向前看,只能在这偌大的时间表盘上走一步看一步。

胡守安一时间摸不到方向,摇摇头:“老实说,我不知道。”

“要不跟我们一起?我们也确实需要你的帮助。”夜星把头偏过来微笑着。

“即使不说,我也多半最后会跟着吧。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也没有亲友可以投奔,我一无所有,也只能跟着了啊。”胡守安没有说出来,只低头看着手中的罐子,他嫉妒却又渴望那样的一束光,哪怕只是瞬间。

“你想知道吗?走出阴影,拥抱阳光的方法。”说完这句,夜星从地上坐了起来,脸上还是挂着公式化的微笑。

“我想啊,但是……请问我有这个能力办到吗?我有这个天赋办到吗?我有这可能办到吗?”胡守安手中的汽水罐又扁了几分。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害怕光明才是真正的悲剧。”夜星还是那个扎眼的微笑。

胡守安手中易拉罐发出骇人的咔咔声,他咬牙切齿说到:“说得轻巧!你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非常抱歉,但是这在我看来实在是天方夜谭,我很难去相信。”

“跟过来,看看同样一无所有的人们在面对各式磨难时会是什么样吧。至少,你可以看看魏缘音。”夜星的声音继续着。

胡守安砸出易拉罐,撞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

胡守安揪扯住自己的头发,在心里怒号:“什么都没有的人凭什么能拥抱阳光?我什么都没有,家人、钱、地位,我什么都没有!在奈落之底,我只能看着那群人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他人的爱,看着他们对我渴望之物的唾弃。凭什么,凭什么是我?……魏缘音,凭什么她还能笑得出来?凭什么她一无所有还能笑得出来?还能有心情安慰其他人?凭什么?!”

好一阵,胡守安终于平静,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到:“胡守安,你只是在嫉妒吧,难道你不想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太阳底下,不想和其他人一样与好友一同欢笑吗?……或许我只是想,被承认,被平等地看待。我想……我想知道怎么走出阴影,我想和魏缘音一样能站在太阳底下,我想跟着去看看,而且她们正好需要我不是吗?并不会给她们造成麻烦。”

胡守安抬起头看向夜星,夜星的视线没有改变,一直都注视着他,胡守安终于直面夜星的目光,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到:“我想知道,我想跟着你们。”

夜星还是那个微笑,墨绿色的眼睛像一汪深潭。胡守安刚说完就迅速把自己目光移开:“刚刚非常抱歉,语气不太好,再来就是,事实上你不说,我也会跟着的。”

“自己想出来的答案更可靠不是吗?”夜星依旧微笑着,“你运气不错。”

胡守安挠挠头:“请问我哪里运气不错了?”

“这里可是看戏的头等座。”夜星站起身,“其次,我有一位朋友要到了,我相信你和他能有不少共同语言。”

“你有朋友?”胡守安在脑袋里搜索了一下,貌似从来没有见过夜星和其他人联系?

“说话不要那么伤人嘛。”夜星耸耸肩,还是挂着那个微笑。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胡守安反应过来迅速道歉。

“你先休息,魏缘音大概率快醒了。”夜星把视线移开。

“嗯。”胡守安也站起身,周边阴影倒卷退回脚下,胡守安融于其中缩至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