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质拿起另一份试卷阅读，期间不时地看到他的脸上显现出喜悦之色，还用笔在试卷上画了一个圆圈，将这份试卷放入自己极为满意为数不多的试卷中。
之后又拿起一份试卷观看起来，期间他不时皱紧眉头，又不时的欣慰点头，几经犹豫之后，顺手将试卷放在孙山的试卷上，也成为待阅未定的试卷。
直到日过午时，地面上已堆有一大摞试卷，这是范质认为绝对垃圾的试卷，今科院试己经与他们彻底无缘啦，连参加主考官的“搜遗”资格都轮不上。
此时的孙山已经拿到第三场的考试题目，还兴致致勃地研究其中的试题，期待能以此来博取主副考官的眼球，做他考取秀才的美梦。
却不知道第三场考试成绩已无关紧要，决定考生命运的试卷在于首卷和次卷，而他的首卷则出师不利，进入了待阅未定的试卷内。
山东布政使司全境参加考取院试的童生有两千多人，每人四张试卷，就有近万张试卷等待阅读。
只有十几名阅卷官参予阅卷，根本来不及阅读完全卷，大多是搭眼一瞧卷子可有阅读的意愿。
若实在觉得没有可读性，便只能将其沦落为弃卷，这张试卷的考生再也没有中榜的可能性。
第二次考试的卷子作为中榜后的名次参考，第三天的试卷几乎一眼而过，只要不是白卷，此人的三次试卷便定为合格。
再优中选优，淘汰一部分没有幸运之人，将极少部分的幸运儿选中进入杏榜，成为今科院试的秀才。
可怜孙山不知道此中的内幕，正绞尽脑汁将帖经填写得更加优秀，却不知道自己的试卷无人细看，白白地浪费了许多心力。
在十六日傍晚时分，最后一批考生离开贡院之时，范质想抬起疲惫不堪的双臂，尝试了几次后，才缓缓的活动自若。
他感到双眼也干涩生疼，好半天才站起身来活动一番手脚，人也变得有些许精神抖擞。
他首先将黜落在地的试卷捡拾起来，不顾及自身劳累，又飞速的稍稍浏览一遍，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入眼的文章，便放在一旁封存起来。
以后若有人质疑此次科举考试有弊端，这些试卷还要作为证据供人参考阅读，连考生的草稿纸都要细加封存起来。
然后他仔细数了数自己选中的试卷，发现差了三张不足数目，便拿起待阅候选试卷，从里面精挑细选出三张试卷，放进选中的试卷下方。
最后将所有的待阅试卷郑重放在书桌的一方，并有意识地将它们混乱放在一处，方便主考官行使特权，也就是所谓的搜遗。
等到各房阅卷官将各自准备好的首选试卷全部递呈上来时，已经是一天之后，他们都恭敬地站立在一旁，观看着主副考官进行优中择选。
林垠和陶潜二人互视一眼后，各自在一摞试卷中进行首选。
只要看到与他们文风相近的试卷文章，便毫不犹豫的掷落于地上，这些试卷的主人今科是无缘于杏榜了。
至于这些人之中是否委屈了真正的贤才，他们暂时也顾不得如此周全，和保证绝对的公平。
只要杜绝掉舞弊的可能性，林陶二人才能不牵涉进这个妨碍他们前程的深渊泥沼，不踏上大明朝廷严厉布下的那根不可触碰的“红线”。
至于以后如何报复在他们看来不知廉耻的始作俑者宋容，就要等到院试尘埃落定之后，他们联合同属一系的朝官们再设法处置。
伴随着林陶二人掷落的试卷越来越多，预示着今科院试录取的名额会越来越少，各房阅卷官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尤其是那些自己用朱笔圈点的优美词句试卷，也被主副考官无情的黜落，心中那股子郁闷不服之气更盛。
其中脸色最为难看尴尬的阅卷官首属范质无疑，已经到了脸色通红到似欲滴血的地步，牙关紧咬着攥紧着双手。
当范质又一次看到陶潜挥手要将自已精挑细选的试卷黜落于地时，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亳不顾忌双方的官场地位悬殊，气愤填膺地出面拦阻对方的无情对待。
“陶副考官是否对老夫的才学人品有所质疑，为何专门捡老夫的首选试卷无情黜落？这些天老夫一共精挑细选了四十张试卷，已经被陶大人掷落大多半，难道某所选试卷没有一点儿入目之处吗？”
陶潜手攥着那张试卷许久，想了想没有掷落于地，右手攥着试卷垂放在右腿处，气得脸色铁青阴沉如水。
现如今范质已经像只气疯似的野狗一样通红了双眼，若自己再继续掷落此卷，谁能保证范质不会上前与自己厮闹，结局会两败俱伤。
他到了此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只顾着看到与自己文风相近的试卷便予以黜落。
而范质选中的试卷都与林陶二人的文风极为相近，陶潜一时没有觉察到此点，便顺手抛掷于地予以黜落。
不知不觉之间，陶潜将天字庚戍房的二十八九张试卷一一掷落于地，一张试卷也没有留存下来。
这分明是在赤裸裸的扇打范质老脸啊！而且一点儿情面也不留，也怪不得老范敢出面硬怼比他官级大了许多的陶潜。
陶潜此时也陷入左右为难之处，若向范质低头认错，说自己是无心之失，他以后又该如何在山东布政使司境内混啊！
堂堂的一省大吏正四品的山东按察使，向一个从八品的县教谕赔礼道歉，还不让同年们和官场同僚们笑掉大牙才怪呢？政敌们更会肆无忌惮的嘲讽自己。
其他阅卷官也对林陶二人的反常举动有些生气窝火，自己千挑万选的试卷你们一搭眼便黜落于地，哪还要我们阅卷干什么呀？你二人直接挑选就行了。
全场众人之中也只有林垠最明白陶潜的心思，二人之间的官职又相差不大，只是林垠主掌学政才做了主考官，现在身份稍在陶潜之上。
他看到黜落的试卷也差不多了，再过份黜落试卷会引起众怒，且陶潜又身处尴尬难解的局势中，便主动出面为陶范二人说和劝解。
“陶大人，现在已挑选的差不多了，就到此为止吧，陶大人手中的试卷也算进杏榜吧。范大人不必如此生气，大家都忙乎许多天，陶大人也是积劳过甚，才做出如此举动的。”
林垠说完不等陶范二人做出反应，便转身向一旁侍立看热闹的小吏厉声下令：“你们还不把黜落的试卷收起放回各房，待本官评定本次院试的名次后，再挑衣服一房进行搜遗。”
评定院试名次是主考官的特权之一，搜遗更是只有主考官可以进行，其他人根本无法拦阻，也无有权力进行干涉。
陶潜有了林垠出面解围，脸色稍霁的将手中试卷放在仅有的十张试卷之上，板着脸站立在一旁观看林垠评定杏榜名次。
很快林垠便从试卷中选出甲榜的前二十名，这时候各阅卷官的脸色才变得有些喜色。
一般情况下，山东院试只有十五名甲榜廪膳秀才，这次林垠多增加五名一等秀才，也是阅卷官的荣耀。
一想到将来某名廪膳秀才说起自己出自某某房师门下，阅卷官们皆倍觉增加了几分光彩。
也许是无意之间，也许是故意为之，前二十名登入甲榜者之中没有一名出自天字庚戍房内，让之前受瘪的陶潜脸色更加好看许多。
之后又按照惯例书写乙榜名次，全凭林垠随意评定，众阅卷官再也无人敢于多言多语，连犯倔的范质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也许是林垠想顾全陶潜的脸面，那张被陶潜放回去的试卷被评为乙榜的最后一名，这让陶潜再次心中欣喜，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