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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散步以后回到家中,提笔写下了几首诗。

分手之一

望着你熟悉的背影

融入秋的深处

我多想再握住你的手

替你拂去纷纷的尘土

留住枫叶红透的金秋

你却潇洒地往前走

不再回头

这一刻

我的心好痛

分手之二

总想再次拥有你的温柔

看你甜甜的笑

听你轻轻的唱

总想再次和你拥有整个世界

笑看朝霞落日

共赏明月繁星

你却只是摇头

我要走

我终于明了

当爱已成为往事

你就不再是我的所有

在我的记忆里

留下了一个灿烂的秋。

诗永远比现实浪漫。实际上在林茜不到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她和丈夫张志明几乎就没有早晨出来看过日出。这也是许多家庭中的共性,一有了婚姻,就把自己淹没在日常琐事中了。当然林茜会有被扼杀的感觉。因为她本来是个充满热情的人,普希金的诗,还有泰戈尔的诗她都看了不少,中国的唐诗宋词也背了很多,中学时还没有这些书卖的时候,父亲手写了许多本凭着记忆背下来的诗词,那时候虽然家在农村,但是林茜的母亲是城镇户口,一家人都用不着种田,只在农忙的时候要下田收割,平时有许多空闲时间,林茜就在农村的十几年间背了许多诗词,这是许多人家里都没有的条件。

看到现实中的许多人整天就处于为钱奋斗的竞争中,这些人只能直截了当地说钱,要不然就是用酒精或麻将来麻醉早已疲惫的神经。不能只想钱,林茜对自己说,作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型的人,对林茜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林茜三十出头,但是对自己的定位还是觉得不能做个唯利是图的小人,那样,对这个世界的损失是巨大的,自己应该是个诗人,虽然这个社会说的都是钱多钱少,哪家的房子好大,汽车是名牌,吃的都要是昂贵的,哪还有人注重精神呢。林茜骨子里的知识分子的清高让她觉得自己比多数人高档,后来林茜在为自己的诗集写序时有这样两句话:俄罗斯人说普希金是俄罗斯人的灵魂,而没有人说商人是俄罗斯的灵魂,这就是诗人的价值。

这天教育学院开大会,宣布学院成立了一个公司。

这个决定是学院副院长左思远在会上宣布的。

左思远五十出头,稀书的头发显示着他开始衰老了。他是发球能力很强的那种铁腕人物,敢说敢干,大块头,长相就带了一付很气派的领导模样,在他管辖的范围内,他是没有对手的,他就是那种除了对手就是朋友的人物。爱憎分明,是左头最大的特点。

党高官叫张立伟。张书记原是市委宣传部部长,当上宣传部长好几年了,还不是常委,等到教育学院的老书记一到站,他就调到教育学院当了一把手,院长书记都集于一身。张书记到学院来从级别上有个好处,教育学院是副地师级,比起他的宣传部长高了一级出来。张书记为人谦和,见了干部群众都是笑容可掬,显得平易近人。

这天公司成立张书记在会上简短说了两句:“成立这个公司,要求承包的人很多,党委经过反复讨论研究,最后决定由贾丽新来承包,”下面有人鼓掌,张书记又说:“成立这个公司的目的是为了给教育学院职工谋福利,公司创收的资金部分上交学校,剩下才归公司承包人。现在整个社会都在搞市场经济,我们学校每年的财政收入只够教职工发工资的,我们学校想了各种办法,办了些班,租了铺面出去,但是教职工的收入仍然不高,我们每年的奖金都要靠自己挣,办公费用都还要靠自己挣的钱来补贴,去年我们的人均奖金是两千,今年争取在这个基础上有所提高。”

张书记讲了话之后,左思远宣布由承包人贾丽新上台讲话。这次承包的内容一个是印刷复印设备,这些设备是学校花了几十万买回来的。当时没兴承包,设备就一直放在设备处,结果几年下来,没给学校交钱不说,设备磨损倒是很严重,人们都在议论说管设备的私人捞了不少好处,职工的意见大是绝对的。

承包的另一个内容就是教院的几十间铺面。教院的铺面处于市区大件路口的黄金地段,每年的收入好几十万。贾丽新现在掌握了铺面的出租权,权力可谓大矣。

众人就掌声雷动。贾丽新上台就是个稍显夸张的亮相动作,抬起头用目光把在台下的众职工扫视一眼,还未开口,下面又爆发出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人们庆幸终于出了不念旧恶能为教育学院谋福利的能人。贾丽新三十五六岁,中等个子,身材是不胖不瘦,脸上皮肤是属于二板板人,瘦削精明。虽是九月,已有一丝凉意,她却仍是一身夏天的装束:一身粉红色套裙,脚上是一尘不染的高跟鞋,脸上薄施粉黛,短发微微烫过,只是短发上别的两个金光闪闪的发夹使这个在教育学院这潭死水中搅起波澜的女人流露出一比乡土气息。

这个不平常的女人本是黄鹿镇职业中学的教导主任,一年前通过各种关系进了教育学院。之前两年在政史系试讲过,当时她本来是要调到政史系上来的,试讲后,系上老师好像是凭着感觉这个女人不寻常,讲的课题是日本战后崛起的原因。讲得还是过得去的,但有老师说她的讲稿完全是照着一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讲的,只不过她的口才好,完全把人家写的讲成了她自己写的一样。老师都不同意进这个人,她本人是在民办教师,先是到了镇上中学,然后趁着职业教育势头强劲的发展又到了职中,一早就听人说这个女人到职中就和校长关系搞得暧昧,一步步当上了教导主任。所以对这种人,心里就觉得你再有能力,道德品质上确实让人不敢恭维,所以老师都不同意。过了两年,院领导根本没有让她再试讲,就直接进来了,名义上是到政史系上,实际上一天都没在系上呆,按李院长的话,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贾丽新在政史系没上一天班,一下就被领导提到教务处,在教务处呆了一年,就来承包公司了。这一下,教育学院上百万的资产交给她支配,并且学院还同意她在全院范围内搞非法集资。贾丽新集的资年利率是百分之二十,此外每个人限存一千,这个利息更高,是百分之三十,三年到期。

职工们最都知道这些政策,下面就听贾丽新讲她的施政纲领:“我觉得由我来承包这个公司,有几个有得利条件:第一,在黄鹿职中,作为进行教导主任,职中办的所有收费的班都是由我出面联系的,这足以说明我有广泛的社会关系,第二,我家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我给大家说句实话,我屋里的存款,就是我从现在起不挣一分钱,也足够我吃一辈子的,如果这个公司生意做赔了,我就敢说把我家的钱拿来抵起。,”刚说到这里,有人大声喝彩:“好,教育学院就是需要这样有魄力、有胆识的人。”

喝彩的是化学系的苟方贵。这个人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满脸络腮胡子,一双鼓鼓的金鱼眼,更+显眼的是一个大红的酒糟鼻子,平常人们都喊他苟老头。虽说长相粗陋,但他还是个能人,在化学系称得上顶梁柱。这个人爱动脑筋,常有些发明创造,但是有一样,这个老头脾气火爆,敢说敢干,他老婆更是个吵闹得要上天的主,女人王丽华是学院唯一一个扫地的工人,她是根红苗政的工人出生,五十年代看出生,她这种三大五粗认不到几个人的工人阶级,是领导知识分子的,所以她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说她年轻时好多条件好的男人看上她,是人家的梦中情人。这两口子都常要说些让领导下不来台的话,所以他在教育学院日子过得并不顺。

这时贾丽新还在台上讲:我们姐是开车的,她那个通工车等于是我们家的私家车。到绵远去看郁金香花展,我们都是开车去的。

下面绰号张二娘的张小梅不屑地说了一句:“通工车也算车吗?”

张小梅是音乐学院附中出来的,十多岁就在歌舞团以演出为生,后来在成人高校拿了个大专文凭,就调到教育学院来了。她调到教育学院很是清闲自在,教育学院一般的学生都不上音乐课,只是遇到要搞演出的时候,她就可以大显身手了。她也乐得自在,自己招了学生在家中教钢琴、电子琴,赚了大钱,在教育学院她是第一个买摩托车的人,后来也是率先买小车的人,通工车在她看来当然算不了什么。

林茜是政史系的,对她来说,钱一直都不宽松。在底下她小声对平时很能谈得拢的中文系的黄芬说:“教育学院的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个拯救我们出苦海的人。”

黄芬身材瘦削,穿着打扮都很讲究小知情调,穿了件淡紫色的衬衣。她说:“不过这个利息还是可以,现在银行利率好低嘛,存钱在银行等于就是把钱放在那儿让它保密而已。你存不存钱进去?”

林茜一脸苦笑:“现在没得钱存,我这边买房子的钱还要借呢。”

林茜刚打了一场离婚战出来,几乎是身无分文。原来那个家庭的房贷刚还完,她就离婚,哪有钱存。但是她心头还是比较踏实,前夫张志明说了,她在这边买房子的钱,他给她出三分之二的钱。原来的房子她就没分了。在离婚协议上也没写,离了过后张志明问她,怕不怕他翻脸不认账了。当时林茜就这样说:你不认账我也不会咋个,那点钱现在看很了不得,但是如果放在一辈子来说,值不得啥。、

确实如此,林茜一直就觉得自己不是在一个家庭中把自己限制死了,况且陶渊明在古时候还可以辞官回家,他回家种几亩薄田,还活得更自在些。虽然后来知道他有时候生活还是很困窘,但他还能够写得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大会上宣布的第二件事就是政史经济分家,本来政史系和经济系是合在一起的,黄芬就说:“这学校在做啥子呢,你们那个系才几个人嘛,还要分一个系出来。”

分一个经济系出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政史系前面的副主任何敏调走了以后,副主任位置就一直处于真空状态,李院长的意思让从企业职大调来的付克明来当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付克明是李院长的心腹。但是政史系主任周大龙死活不肯,他非要提王定邦当副主任。于是学校就来了这招,把经济系从政史系分出去,理所当然,付克明成了经济系主任。这个经济系除了主任之外,就只有两个教师。

一宣布散会,人们都迫不及待地往外走。林茜也随着往外走,这时,她的顶着上司周大龙喊住了她:“林茜,你等下,我有事要给你说。”

林茜停下脚步:“啥子事?”

周大龙五十多岁,长条脸,两只嘴角往下撇,带了点苦相。他慢条斯理地说:“法律班的班主任你能不能当?”

林茜一口就答应下来,她一直是喜欢做事的,前几年系上要开伦理学,问遍了人都不答应,她就答应下来。她想反正我多去看些书,对自己也是锻炼,你啥子都不做,闲着还无聊。上期知道这学期招个法律专科班,婚姻法没人上,她又答应下来,关于婚姻家庭的例子准备了不少。其他人想的是这个法律班或者招不了几届,备课了讲不了两次却要去劳心费神,她又答应下来。

早操晚自习都要守。

周大龙还说了一件事:“我接到吉林一个大学编教材的通知,还是马克思主义原理(几年前林茜就参加过马克思主义原理的教材编写),我考虑你还是参加编写一章嘛,编教材比写那些论文要求要低些,你再过几年,就该说评高职的事了,你先把文章写到那儿准备到嘛。”

凭良心说,周大龙一直对林茜还是很关照的。他知道论文是林茜的薄弱环节。

“不是要到吉林去啊?”林茜问道。

“不需要,他们那边直接分配你写哪章就行了。写好了把稿子寄过去。”周大龙说。

这种好事林茜岂有放过的道理,就答应说:“好嘛,我参加。还有周老师,你要到总务处去给我说下房子的事情啊,我现在住一间房子啥都不方便。烧电炉呢又经常把保险丝烧断,再住两年的话,我都可以当电工了。”

这幢楼还住了另外的年轻教师,问题是这几个教师遇到停电这种事情都看得惯,根本不管。林茜是个急性子,没有修,她就只有自己动手换保险,经常烧两天饭下来就又该换保险了。

周老师点点头。这时系上教历史的罗华在一旁插话道:“周老师如果不给你要房子的话,你就爬起跑了,反正现在是一个人,说跑就跑了。”

看到周主任笑嘻嘻地答应下来,林茜的心才算放回肚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