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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当上了,事情就多起来。本来与周主任融洽的关系最后因为当这个班主任闹得不可开交,这倒是林茜一早没有想到的。

这天安排了文艺节目的事情,国庆节明阳市的大中专学生搞联欢。班长付庆当即自告奋勇的说她跳个独舞。这个付庆跳舞是强项,让她当班长就不是很合适。周主任非要点着名让她当班长,林茜只有同意。付庆的个人表现欲望太强,根本就容不得其他人,落实了一个节目,林茜又担心另外一个节目如何办,付庆心直口快地说:“郭勇去唱个歌嘛,他的嗓子好像刘德华啊。”郭勇的歌唱得好,人长得也帅,长相有点像刘德华,郭勇答应唱刘德华的忘情水。

节目的事情落实下来,林茜松了口气。这时发现班上多了张陌生的面孔,林茜问他的名字,他漠然地盯着林茜,不作声。这个男孩右手夹着一支烟,比起班上另外的学生多了几分成熟。见他不理自己,林茜心中有些不快,但她对自己说,自己是个班主任,应该有点风度。于是对大男孩说:“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你是新来的啊?”

听说她是班主任,他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总算有点友善的表情了。这个人衣服考究,一件质地上乘的白色条纹衬衣,熨得笔挺的银灰色长裤,脚上是擦得锃亮的黑皮鞋,正想着这个人是何方神圣,他不紧不慢地说话了:“我叫邵力伟,今天才到这个班上来的。”

原来他是学院邵老师的儿子。他在海南唱过歌,但他父亲觉得他老在外面唱歌也不是个长法,还是要回来拿个文凭。但是他在班上一边读书,一边还是在外面唱歌。他现在是旌晶娱乐城的副经理。他把他的名片拿出来给林茜看然后轻飘飘地说:“林老师,你以后唱歌拿了我的名片去,收费一律打八折。”知道他唱歌唱得好,林茜如获至宝,班上多几个唱歌的人才这个班的文娱活动就好开展了。

对他说了国庆节表演节目的事,他问:“音响效果怎么样?”

对此她并没有信心,他答应考虑一下演唱的事,还说哪天给林茜拿一盘他自己录的磁带。他没有失言,没两天他真的就给林茜拿了他的磁带来,才听了一首歌,林茜就被邵力伟的歌所折服,由衷地说道:“你唱得这么好,完全可以出磁带了。”

真的不是恭维,他唱的那首徐小凤成名作、变色感情:变色感情谁人留得住,太多痴情回流殊不易,太多凄凄楚楚的心事,你不知道,也不想讲你知。这是首粤语歌,这些歌虽然不怎么听得懂歌词,但说心里话,歌曲都委婉动人,情真意切,听得人都要掉眼泪似的。不是恭维,邵力伟模仿徐小风的声音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以至于林茜一直就觉得该办个唱片公司,要不然他的歌唱天赋被埋没了就太可惜了。

邵力伟这天是到林茜的单身宿舍去的,他不解地问:“林老师咋个一个人住在这间屋子里呢?”

林茜淡淡地说了一句:“离了。”

他问:“你有没得娃娃呢?”林茜回答:“有,七岁了。”“不是在上学了?”“没有,他是先天性白天内障还有智力残疾。”他就说:“那林老师的压力不是大得很啊?”

邵力伟有些女孩的习惯,他走到林茜寝室就动手收拾她凌乱的书柜,第一次到这儿来,就显得很随便,一边收拾一边埋怨林茜说:“你屋子这么乱,简直不象个家庭主妇的屋子。”

现在林茜一边整理原来信手写下的东西,一边想,自己如果是个称职的家庭主妇,那么自己就一天只是把家中的灰擦得干干净净,守着儿子和丈夫,一个看似和睦的家庭,但是林茜天性中不安分的基因决定了她不可能按部就班地居家过日子,于是她就有了不同于家庭主妇的经历,是福是祸,谁能说得清楚呢。

后来邵力伟看到她和张志明的照片总结道:“林老师是个很认真的人,你看你照的相都是一付忧国忧民的样子。你们前夫照下来都是一付耍娃儿样子,你们根本就是两类人,你太认真,他太轻松。”

这时,长得象刘德华的郭勇进来推荐杨建国当体育委员。杨建国上课就睡觉,但是他的体育很好,是球场上的一员猛将。林茜就说:“体育委员不是刘家祥在当嘛。”郭勇说:“刘家祥脾气犟得很,同学都不听他的,好多男生都说早操就是不做。”

林茜回复他说:“让刘家祥当一段时间再说嘛,。至少他每天早上都是来出了早操的。”

学院规定学生都要出早操,林茜心里想这哪象个大学的样子嘛,纯粹就是中学的管理模式。好多学生都起不了床,这批学生都是独生子女,一个个都象大爷一般,让他们做早操就象要了他们命一样。学校这样管,早操晚自习出勤率都要和班主任的奖金挂钩,出勤的学生少班主任的奖金就要被扣,说起来奖金本来就少得可怜,林茜有多数大学同学都在正规本科高校,课时费都相当可观,林茜偶尔出席同学聚会就钱上根本不要和他们相提并论,这个学校还要扣这扣那,现在更是这样了,净做些在鸡脚杆上刮油的事,不是向外发展,而是在内部折腾。那时候学校从管理的方面已经决定了我们这个学校不会有大的发展,甚至差不多就要走向灭亡。许多老师都把我们学院戏称为明阳市六中。明阳总共有五所中学,我们虽是教育学院的牌子,但是实际上从九几年开始这个学校的危机四伏,只是林茜一直无所察觉,她以为她可以顺利地在这个学院度过青年时期直到老年时期。她一直是热情地对待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同事。林茜那时候是处于人生最低价谷,一个非常大的曲折时代。这个过程很漫长,漫长得会让人对前途失去信心。确实她当时就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除了苦难就是孤独寂寞,是她先天就有的生命力,还有就是林茜那个时时刻刻需要她操心的儿子,因为儿子什么都要人,扣不了扣子,开不了门锁,也不能进学校读书,你不管他就根本就活不下去。为母则刚,这句话对林茜是非常正确的。你必须强起来。过了几十年林茜还真的就强起来了,所以林茜自己对自己说,如果没有苦难,或许我就不会有现在的强大。高温高压下石墨会变成金岗石。这就要辩证法了,如果因为儿子的残疾自己就走不出来了,你只能哀声叹气,你就只能是一个人人见了都唯恐躲避不及的瘟神一般,那就是祥林嫂一样天天都说我的儿子丢了,你虽然活着,实际上早就等同于行尸走肉了,还发展什么呢。

郭勇出去以后,邵力伟的一句话让林茜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真是个帅哥,见到他我头都晕了。”

这天晚自习林茜在教室里讲学校定下的规矩:“住校生早操晚自习都要考勤,缺习一次当一次旷课。你们都要注意啊,这个出勤率是与操行分挂钩的,如果你操行不及格的话,就是你门门功课都优秀,你也毕不了业。”

林茜刚训了话,李琥马上找到她说:“林老师,我是不是可以把早操免了呢?”

他以为他是老几啊,出口就在表示他有特权。林茜记住李琥是在开学典礼上,那天是付玲代表新生在发言,付玲演讲很有激情,也很有鼓动性,正充满激情地朗诵:“在这金秋时节,我们来到教育学院,来到我们向往已久的地方。我们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崭新的生活正向我们招手,”

这时候就有个男生说了一句话:“她好像到了天堂,我咋觉得这象地狱呢。”听到的学生就笑,林茜盯他一眼,这是个长得块头不小,眼睛却不大的男生。见林茜盯他,他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时坐在林茜身边的团支书王俊刚就对她说:“这娃叫李琥,家是新竹城头的,条件好得很,听说他爸是个当官的。”

果然是个难调教的主。只听这个名字就不同凡响。李琥说了一番他不做早操的理由:“我天天熬夜都睡得很晚,早晨哪起来得到嘛。林老师,不瞒你说,每天上课头两节我都在打瞌睡。”

林茜问:“你晚上做啥呢?”

“写小说。”回答让林茜惊讶。

李琥说:“不怕你笑,我一直就在做作家梦,这一阵构思了一篇小说,正在写。”

林茜问:“啥子内容呢?”他回答说:“写好了再给你看嘛。先说了没得意思。”

说到文学,林茜有了兴趣,她还喜欢文学哩,虽说在哲学系读了四年,又教哲学原理教了很长时间,但是她的最爱却是文学。她对李琥说:“我前几天还写了几首诗哩,本来这几天又要写的,但是脑壳都被班上的事搅乱了。你明天还是要上早操,不说其他的,就为了让我心静。

李琥倒是很爽快,满口答应下来:”可以,为了你写出好诗,我不惹你骂就是了嘛。

一天都搅在这个班上了,一会儿付玲走过来说是学生会要法律班去一个人写晚会的通讯。林茜就说:“不是现成的就有一个啊,李琥去就是了嘛。”

李琥听了直摆手:“我跟到去看还差不多,那种应时的文章我写不来。”

这点与林茜倒是很象,应时的文章林茜也写不来。付玲又给她推荐了一个人,这就是江飞鸿。江飞鸿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多一点,上身穿了件迷彩服,下面是一条蓝色长裤,脚上是一双显眼的黑灯芯绒布鞋,算得上眉清目秀,戴了付近视眼镜,听林茜说了让他去写通讯,他只腼腆地笑笑说:“可以试下嘛。”转身又回到他的座位上去了。

这时又说要搞板报。宣教委员是杨玉,她可以算一个,但是她也很为难,她对班上同学情况根本就不了解,总不能就让她一个人把板报写完吧。这时王俊刚又帮她找了个人,这个人又是江飞鸿,他办板报没话说,他写得一手好字,还可以随手就画出一些东西来。江飞鸿就说女生里头李彦洵可以,这是个一脸天真的女孩,两只大大的眼睛,更特别的地方是在她脸颊上长了两个酒窝,这个位置显然长高了的酒窝更增添了她的清纯和顽皮。

林茜自己去叫了李彦洵过来:“你可以画画?”口气里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她充满自豪地回答:“那当然,高中时候班上的板报非我莫属呢。”

然后就去把她的画画的本子拿过来,林茜翻看着,她画得确实还可以,林茜的绘画是弱项,林茜发自内心地称赞道:“你这点大的人画画还可以嘛。”

听到说她小,她不高兴了:“林老,我都十八岁了,还小啊。”其实当时林茜当班主任的时候也刚三十出头,但学生都喊她林老,省略一个字。大家都想大干快上,简化称呼,一切从简。

李彦洵个子不高,胸脯看不出发育的迹象,头发又剪得特短,用她的话说:超短发。

从背后看,她活脱脱一个男生样子,林茜一见她就喜欢上她了,清纯得象水,在这个虚伪的社会里,真话已快成为上个世纪的古董了。林茜在大学里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是实话实说,容不得一丝虚伪。后来毕业时有同学给她写的留言是这样的:“你是我心中女性勇敢的骄傲,在你面前,我坚信春天的明媚,繁花和鸟语都是慷慨的。我又多愿你更柔和一点----透明晶体状的人是不存在的。”

这就是林茜致使的弱点,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

林茜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里,摸到一包喜糖,这是教务处的何明远发的。他是再婚,夫人是档案局的,俩个人都长得小巧,人人都说般配,且两人出来进去都是相亲相爱的模样,这次他结了婚,到女方的单位上买了房子,教院的房子就让出来。但是林茜还是不能当着教室里那么多学生的面把糖给李彦洵,就把她叫到走廊上,她高兴地问:“哪来的喜糖?”

听说是别人的,她还问:“我还以为是林老师的呢。”

林茜心想想吃我的喜糖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她这样说:“林老,二天你耍朋友需要我吩咐就是了,你要他来我就给你去喊,你讨厌他了,你说一声,我就去喊他走开。”

林茜听了直是笑,彦洵又给她说她们原来那个老师笑人的事:“我们原来那个历史老师啊,只有那么好耍了,他最喜欢手舞足蹈了,讲到抗日战争的时候,他拿了根教鞭当武器,嘴里喊着:冲啊,一杆子就冲到讲台下头来了,把我们笑惨了。”

听到这儿,林茜根本就忘了自己老师的身份,忍俊不禁,爆发出爽朗的笑声。立刻又想到教室里的学生还在上自习,只得闭了嘴,但是笑还是忍不了,直笑得全身发抖。李彦洵也捂了嘴使劲笑。

那两年时间彦洵成了林茜的开心果了。班上同学都看出来这个班主任对这个女孩的喜爱。有同学说林老是在彦洵身上寻找自己年轻的影子,她与自己有几分相象。热情,这是两人的共同点。有人说,中国人不爱笑,这话说得差矣。林茜就是个乐天派,她性格中有母亲的热情,也有父亲的豪放。当然中国人在一个圈子里呆久了的斤斤计较她也曾有过,那是环境使然,不是她的个人能力所能扭转的。烙印,就是这个意思,她的血管中流淌着父母亲的血液,只是她许久都没有发觉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