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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欣欣说:“你们说话小声点,院子里才进来的几个人都是张家(欣欣耍的女朋友姓张)派来监视我的。说话小声点,不要让他们听到了。上次我到何哥(大姐夫)那儿去,何哥说张志国要当县长,所以好多人都到我这儿来打听消息。”

张志国是母亲的远房表哥,欣欣当时从中学调到党校就是他出了面的。

大姐说:“张志国当县长吗当他的嘛,给你有啥子关系。一般的老百姓管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还管哪个当县长。”

欣欣却说:“这个你就不懂了,张若是当了县长,凭着我的才能,就是不说才能,看在亲戚份上,他也会提拔我的。那些人晓得我们有这层关系,现在他们就要千方百计地和我拉拢关系,以后我当了官,他们也跟着沾光。”

听他说起做个官就精神抖擞,林茜丧他两句说:“你那样子当得了官,我手板心头煎鱼给你吃。”

张涵听到鱼,立刻说道:“要吃鱼gaga.”

这时欣欣就急急地从身上摸出一张纸片一边说:“舅舅二天当了官,不说鱼gaga,你要啥子就给你买啥子,吃不吃巧克力嘛,要吃巧克力的话我给你买几汽车巧克力来。”

林茜就说:“你给他买玩具汽车还差不多,我不指望你给张涵买几汽车巧克力,你以后走到我那儿来,不要让我给车费就不得了了。”

这时欣欣不以为然地把茜姐的话当耳旁风,兴致勃勃地把他写的纸条给两个姐看,把两个姐看得瞠目结舌。他还怕大姐看不懂似地解释道:“你们看,我都计划好了,我当了官的话,先把一中的校长弄到去扫厕所,哪个喊他一天只晓得整我呢。党校那个校长没得那么讨厌,当个打字员就是了,张霞那家人还敢给我俩个说分手,一下给我关到劳改农场去,等他们去吃点2、3、3,”

他讲的2、3、3林茜大致知道是什么意思,外面一直传闻说进了监狱一顿是2两,另外两顿都是3两,所以叫二三三。

欣欣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把两个姐听得目瞪口呆,看来这个弟弟精神真的还是有问题。在欣欣不停地倾诉着他的理想时,天不知不觉黑了。张涵闹着:“妈妈,要吃饭饭了。”两姐妹又嘱咐了兄弟几句带着张涵往外走,欣欣还是平和了许多,他知道这几个姐姐不会丢下他不管。谁知走到大门口,值班的护士却不在,大门是上了锁的。张涵就喊道:“开门,开门。”

老是没人应。这时候林茜觉得害怕了,如果被关在了疯人院里,今天晚上如何是好。

欣欣高声大气地吼道:“锦姐,茜姐,你们不要走,今天晚上院长会给你们安排食宿。”

听到他吼起来,大姐就着急,万一一着急欣欣病情加重,不是更麻烦了。大姐就把他往里推,一边说:“你快转去,不要在这儿吼。”

这时幸好门口有个人走过,林茜就叫住他央求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喊下值班的开门。”

那人说:“院长那儿有钥匙,我去找下。”

还算好,没好久,他就找来了人。这个男人四十来岁,脸上长满了小疙瘩,说是麻子又太严重了。见了欣欣及两个姐,大声说道:“刘欣的亲戚说,这护士不晓得跑到哪去了,回头给她两个说。”

边说边开了门。大姐问道:“你是院长啊?”他答道:“就是。”大姐又问:“我弟弟的问题严不严重?”他回答说:“不算严重,他是迫害妄想,受了点刺激,平时也没及时疏导,在这里他算是轻的了。我们这儿有些严重的躁狂性精神病,有几个都是用链子锁起来的。”

问欣欣住好长时间可以出去,他说住两三个月就可以出去了。

回到家中,一家人草草吃了饭。父亲咬牙切齿地说:“就怪你们那个妈嘛,我早就说三个女子仅够了,她不听,又哭又闹非要生个儿子,这下好了,全县的人都晓得我的儿住到精神病院去了。”

父母亲平常很少交流,他们总是互相抱怨,但是从来就没见过他们为欣欣的事情总结经验。林茜早就觉得他们两个反复作同样的斗争,怎么会没有厌倦的时候,如果换了自己,早就偃旗息鼓了。林茜见多了这些家庭不停地为了琐事吵个不休,心中庆幸自己离了婚是解脱,否则成天酱在一个泥潭里还谈什么发展。

欣欣的事情对父母都是沉重的打击。父亲是个离休干部,最有讽刺意味的是,他是关工委的成员之一。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他每年都要到下面的乡镇学校去演讲。父亲很能讲,他讲话是很有激情的。他的这个特点在儿子身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儿子也是个很有激情的人。他的热情一旦没有逻辑目标,情绪目标就上来了,没有了理性的热情足可以把一个人毁灭。

母亲是土生土地的本地人,她一走出去,满街的人都在打招呼。母亲一直以有三个大学生子女而自豪。眼看着三个女儿各自成家立业,就剩儿子的个人问题了。儿子长得高大英俊,他的长相综合了父母亲的优点。高大的身材来自父亲,大眼睛还一头浓密的头发,这是继承了母亲的优点。没曾想就象一个和尚在快要功德圆满之际,却为儿子的婚姻问题栽了个大跟斗,用张涵婆婆的话说就是:“你妈一心想梳个盘龙卷,脑壳上两根癞毛不争气。”

妈一听到父亲吵闹,只好呆在厨房里不吭声。大姐劝解父亲道:“现在的人际关系复杂得很,我们在单位上都很少与人交往,搞不好别人就告你黑状了。欣欣才分出来,头上还是有棱有角的,况且在学校对生活期望过高,遇到现实中的问题就不知所措,偏偏他又被惯坏了,”

这时父亲黑着脸打断大姐的话说:“他之所以被惯实成这样子,有三个人要负主要责任,一个是你婆婆,一个是你妈,还有一个就是你。”

婆婆因为前面三个女儿,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孙子,当然是惯得很的,只不过婆婆死了几十年了,你现在也没法去让她负责了。

大姐一听这话叫起屈来:“我哪里惯实他了嘛。

林茜就反驳大姐说:“还说你没有惯实他,平时在家头我说喊他洗碗,你都不要他洗,我当时不是给你说过,他二天结了婚,啥都做不来,挨媳妇骂的时候,你不是去说:你不要骂了,我来给你们做嘛。”

气鼓鼓的大姐听到后面的话又笑了起来。

林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出了心中的顾虑:“你们就因为他一时情绪不好就把他弄到里头去了,是不是太草率了,他二天咋个找对象呢?”

母亲这时走到客厅,听到三女儿的话,不高兴了说:“你是在怪我们把他送进去了吗?你不晓得当时的情况好吓人,他头天晚上就通宵没睡。不晓得抽了几包烟,弄得寝室里满地都是烟头,我在床底下都找了好多出来。他死娃要是把电线烧起来了咋个办,你们几个姐姐又哪个能天天陪着他?”

林茜只有在一边说,这个水泥房子哪有那么容易就烧起来嘛。他们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儿子出了事情,送到里面关起是最省事的,但是不知他们当时想到没有,这给欣欣以后的生活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要想欣欣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于是以后几个姐都会卷入弟弟的生活。

这时何哥和二姐两个人过来了。何哥是二女婿,在农村当老师。何哥一向在几个姐弟中有自卑感。二姐因为眼睛不好没读好多书,如果二姐能够多读书,她的能力不会比林茜差。林茜觉得二姐是最有忍耐力的,八年在家待业,都二十好几了才接了妈的班。如今女儿也大了,家庭经济条件还有人际关系都很和睦,二姐八年待业一直都在看书还练毛笔字,她没疯,这个在糖水里泡大的兄弟却疯了。

何哥和两个姐妹打过招呼说:“上次欣欣和我吵架,骂我说:我几个姐夫里头就你的智商等于零。(这个欣欣的偏激与父亲相关了,他遇到不同意见时,一下子就与之处于势不两立的状态。不是这样,就是那样。这就是他的思维模式,不是肯定一切就是否定一切。父亲讲辩证法讲了几十年,但是在生活中待人接物,完全是把辩证法抛在一边,这还是战争年代的思维方式,用哲学术语来说就是形而上学猖獗。林茜家的这个二姐夫,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的智商绝对不等于零。)我回去就给刘敏说了欣欣精神可能有问题,她不信,还骂我一顿,说你精神才有问题哩。还有一件事,纯粹是神经短路的人才会做的,我说出来你们都不得相信。党校校长本来很器重他的,开会的时候喊他去买几个面包回来,明明买的是五个面包,他开了十个的票。校长在我面前说了这个事情,我就对欣欣说:不要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他咋个说,他说他是故意试探校长,看校长是不是真的信任他。你们说他是不是神经扯拐?我这人呢又包不住话,看到他做栽岩的事,我就忍不住提醒他。哪晓得他连我都一下骂了,还妈x娘x的,不是看到爸妈的面上,我早就给他搁到身上了。”

何哥说了一阵,声调越来越高。大姐老三和父亲听了倒没啥,但是妈脸上挂不住了,她是最听不得哪个说她儿不对,这时忙阻止道:“算了,算了。外面的人听到了不好。”

母亲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她有些象契诃夫小说中的套中人。她什么时候都要把子女压制住,不要议论国家大事,单位上的事还是不说为好,人家那么多人都过得下去,你有啥子过不下去的。林茜现在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没被母亲这么专制地打压把自己打压得灵性全无。所以林茜很为欣欣悲哀,因为这个兄弟读书工作从来就没有脱离过一点母亲的视线,婚姻问题出事当然是必然不是偶然的。林茜读书时母亲觉得烦了让她到舅姆家里住过一年,林茜觉得自己在舅姆家养成了做事麻利的习惯。因为舅姆就是做事相当利索一个人。七几年时舅舅和舅姆都在厂里上班,十二点才下班,林茜放学回来马上帮着烧火煮饭,能够吃了饭赶上学校下午两点过上课就很不错了。欣欣一直没有独立过,他享受惯了,什么都由人安排好,自己坐着吃睡着拉,当然你这个人一辈子就比较麻烦了。林茜情愿自己独立,哪能过在人家下巴底下接饭吃的日子了。

听妈说了话,大家知道妈不高兴了。当时何哥还要还嘴,被二姐狠狠瞪了一眼,再骂一句:“把你的x嘴闭到嘛。”他才很不情愿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