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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欣结了婚,林茜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带着张涵回到了明阳。这年天气特别冷,涵直嚷着要烤火,

张涵的进步是缓慢的,他生下来时一点都看不到,一岁做了手术,能看见东西了,却不能和正常娃娃交往。白天婆婆带着张涵耍,晚上林茜和张志明带着张涵散步,渐渐地张志明没了耐心,他开始打麻将,最开始只是打着耍,后来就开始打钱。张志明打麻将林茜没有干涉,她不是那种把男人拴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况且两个人天天在一起,也没得话说了,与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还不如他出去打牌还好点。日子几乎是千篇一律的,但林茜仍然是快乐的。她这一点继承了母亲的天性,母亲一直都能从那些细小的事情中发现让人快乐的东西,林茜也是。当时张志明大姐的儿子军军在街上读书,住在张志明家,听着军军读英语,张涵就对英语里桌子这个单词特别感兴趣,后来英语桌子成了军军的代名词了。张涵从来不喊军哥哥,见了他就喊table,军军吼他,但是他却跳起双脚越发喊得起了。

还有一次,林茜开始给婆婆拿了钱,让婆婆给张涵买叫娃娃头的雪糕,临到婆婆带着他出门时,林茜又改变了主意,对婆婆说:“天都不热了,给他买点饼干,不买娃娃头算了。”张涵听了这话,“扑”地一声以一个倒硬桩的姿势扑在了地上,林茜只有答应了买娃娃头他才起来,张志明在一旁笑:“你把张涵怄寒了。”

过几天林茜逗张涵:“你再倒一个呢。”但张涵倒了几次都只有慢慢倒下去,再没有了那日的效果。林茜若有所思地对张志明说:“人只有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才会爆发出巨大能量的。”要不然没有危机来袭,你就只有温水煮青蛙,直到再也没有活力跳起来了,你还没有意识到意志已经成为昨日黄花。

赵文跃终于调到教育学院来了。他原来那个校长不放他,教院这边又急等着用人,他就先搞的借调,三个月的工资教院不发,中学校长专门为难他,说你没在我们这儿上班我们也不发工资,直到半年后,他正式办了调动手续,教院才开始给他发工资了。赵文跃刚来不久,就发生了李琴在教务处大骂周大龙的事。

李琴因了和周大龙关系搞不好就调到教务处去了。她一到教务处,徐逸飞就对她说:“你还是争取在教师系列评职称,你走行政系列的话,要五年后才能评中职。”

按李琴在教师这边的时间,她当年就有资格申报中职了。

周大龙问过李琴:“你备课都看了哪些参考书呢?”李琴当时反问道:“教材都那么多了还看啥子书嘛。”

功夫在书外,林茜这个非师范类院校出来的教师也是懂这个道理的,李琴居然敢说不要参考书。有些人可以不要参考书,这就是课讲到了极致,参考的东西都在脑子里了,那时候还参什么考啊,自己已经成大家了。由此李琴给周大龙造成一个印象,李琴是不怎么看书的。

那阵的单位评定职称的水分很重,只要单位有名额,被评的人没有犯错误,评上中职就是铁板钉钉的事。评职称一个硬指标就是写论文,于是全国的知识分子都加足马力写文章,于是全国写了数不清的文章出来。当初李琴因为排课的事情和周大龙闹得冤冤不解,李琴学的是历史教材教法,周大龙安排她上政治教材教法。李琴到张书记面前告了状的。张书记在周大龙面前委婉地说了两句:“对下属尽量把关系搞好点,不要搞得太僵了。”

周大龙心头老大不高兴,长脸拉得更长了说:“本来就不懂,还不服管教。”他也去告李琴的状,说李琴如何如何。张书记止住他说:“你一个系主任是尽量解决矛盾,不是把矛盾往上面推。你把系上的矛盾都推给我,我又往哪里推呢。”周大龙当时没再吭声了,但是总在伺机报复。很快机会来了,这就是李琴评中职的事。周大龙早几年前就评了副教授,在这个弹丸之地,他理所当然地当上了中评委委员。在中评委开会时,他就提了李琴一大堆缺点,中评委当时表决时还是通过了的。但材料报到教委,周大龙又到教委去参了李琴一本,于是李琴的中职就被刷了下来。据说事情发生后,张书记把周大龙喊去训了一顿,但是木已成舟。周大龙得了逞,就是挨了骂又有什么,况且张书记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教师把周大龙骂得好过分。李琴就想不通啊,她冤枉交了两百块钱评审费,工资少了三十多,心中恨得不行,但苦于没有机会,无法发作,这天机会终于来了。

历史教材教法一直就是李琴在上,她进修学的就是这门课,这历史教材教法是她的老本行了,但是周大龙这学期排凼授课偏偏就不给她上,他自己就把这门课上了。李琴晓得了,更是怒不可遏。这天周大龙到教务处,刚好与李琴碰上了,于是两个人就干起来了。

李琴先是压住火气问:“周老师,政史凼授班的历史教材教法哪个在上?”

周大龙回答道:“我在上。”李琴因为和周大龙搞不好已经调到行政来了,但是你行政的人如果不上课,以后评职称的时候硬条件就不够,如果走行政系列评职称又要晚几年。所以行政的教师多数都是要兼点课的。一听周大龙说他在上,李琴一下发作道:“当初我到行政不是说好的要兼课的嘛。”

周大龙见多了,他才不给你生气哩,他不温不火地回答道:“双肩挑适合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你才二十多岁,你搞行政就安心搞行政,你哪还有精力上课呢。”

李琴脸一下涨得通红,提高了嗓门说:“你原来不是说的历史教材教法非我莫属的嘛,吐出来的口水你都要舔回去哈。”教务处的赵文跃和何明远都在。何明远一惯都是嘻嘻哈哈的,听了李琴说的这话,直是想笑,但是碍着周大龙的面子,不好笑出来,只有硬憋了回去。赵文跃拿了张报纸装作看报,耳朵却是竖起来的。正好政史系副主任王定邦也在,他搞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个下属,眼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被骂得瓜兮兮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有硬着头皮埋着头听着李琴骂周大龙。

周大龙平日里哪受过这个气,他当系主任当了十来年,排课这些事情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喊你向东,你不敢向西,作主搞惯了,他本是不善词令的,讲课时节奏也是体现一个慢字,如今在李琴连珠炮似的骂声中不知所措,只是从他泛白的脸和颤抖的手可以看出他的愤怒。

李琴还在骂,她是有备而来的,她想的是工资也涨不成了,不骂一顿哪能解心中之恨嘛,所以就不管骂了之后有什么后果了:“你一个大教授给一个小助教抢课上,你羞不羞!”一边骂着一边从她的抽屉里抱出一摞书,往桌上一摔骂道:“你以为你上课上得好得很啊,我好久就要去听你的课哩,你去上教材教法,你以为你得行得很说,其实学生对你的反应差得很,”

她一阵骂,周大龙根本没有还嘴的余地,这时还是当时的教务处长徐逸飞听到骂声从三楼下来制止了这场吵闹,要不然周大龙不知如何下台。

徐逸飞下来喊住李琴:“这在办公,你吵啥子呢,有啥子好好说嘛。”一见上司来了,李琴的气焰降了下来,毕竟她才到教务处没几天地皮还没踩热,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还是嘟哝了一句:“我在骂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是徐逸飞会来事,他对王定邦使个眼色,说:“小王,财务室正在发春游的钱,你陪周老师去领了嘛。”王定邦会意地喊了周老师一道走了。

周大龙一走,何明远就赞扬他们处长:“还是徐处座有办法,一下就化干戈为玉帛了。”李琴气还未消,满脸通红,胸脯急促地一起一伏。徐处长就责怪赵文跃和何明远说:“你们看到吵起来咋个不劝呢,都在旁边看热闹,吵起来好听啊。”

等徐逸飞出去了,何明远说:“好久没听到哪个骂架了,李琴,可以,有脾气,够刺激。”赵文跃再也稳不住爆发出一串笑声:“哈哈哈,今天李琴就示范给你看,哪天你把她惹到,她就那样子骂你。”

何明远不以为然地说:“我哪惹得到她嘛,想惹她都没得机会。李琴,好久再来一个啊。”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周大龙到教务处去都要先看李琴在不在。

政史系八七年分来三个年轻人,王定邦当了副主任,另外两个都因为和周大龙的关系调走了。周大龙自己结婚结得晚,他是三十多岁才结的婚,三个年轻人一出来都在耍朋友,他就很看不惯,说这些年轻人都不思进取,多早耍啥子朋友嘛。当时林茜还劝过他,林茜说的是:“周老师你们那阵情况和现在不同,他们如果再过几年,恐怕就耍不到朋友了。”可能周大龙当时是个老大难,找不到剩到了。所以周大龙对年轻人都看不惯,何敏贴他一阵,他看着何敏顺眼了,何敏却看着他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