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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学期彦洵没再到教育学院来读书。她不知怎么得了心肌炎,在医院住了一阵,出院后她父亲把她转到省城一个学校去了。她病的时候林茜专门去看了她,送了她一个上面写着一帆风顺的装饰品。绿色的很漂亮。

后来林茜生日时,彦洵就带了陈洁来,还有李琥几个男孩都来给林茜做生。彦洵给林茜买了个很漂亮的石英钟来。林茜当时还是有点忌讳,就说了句:“你给我送终来了说。”彦洵回去给她爸说了,这个做父亲的专门来解释说:“林老师,听彦洵说你不喜欢钟说?”

林茜忙着解释道:“我给彦洵开玩笑的,我不忌讳。”开始忌讳就是心态老了的表现。李厂长一脸认真的样子说:“林老师,这个我晓得,结婚的时候不能送钟,生日是可以送的。”

林茜嘴上在否定,但是心里却在想:“哪有生日送钟的道理,当真灵活运用辩证法,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生日林茜自己做了几个菜,陈洁对彦洵说,你多吃些肉嘛,尽吃小菜划不来。彦洵听了很反感。觉得这个人小农意识咋那么重呢。陈洁家里很困难,她一个月只有很少的生活费。她从来不在食堂打菜,都是只买几两饭,或是两个馒头,回去把自己带来的豌豆尖之类的小菜就着下饭,有时直接就只吃带来的泡菜。她经常到林茜这里来拿调料,说过几回要给林老拿豌豆尖来,但她一回都没拿过。林茜理解她的算计,她怎么可能显得大方呢,她家的条件不允许她大方。陈洁学习倒是很用心,从来没见她在课堂上走过神。

几个男同学凑钱给林茜买了一幅风景画来:海滩边、灿烂的阳光、湛蓝的海水、高大的椰子树。一副热带雨林风光。林茜就想,也不用非要跑到海南去了,在家里就欣赏了海南风光。闭户就是深山。

时常有学生来借钱,这天江飞鸿和周洪健说要借钱,林茜有事,直接把钥匙拿给两人,让他们直接到抽屉里拿存折。周洪健说江飞鸿的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屋头没得人。取钱时,江飞鸿把储蓄所的人吓了一跳,他把七百元写成七百万了。

周大龙才上了一周课,学生意见就出来了。

这天几个男孩到林茜寝室来,郭勇说话有几分迟疑:“林老师,同学们对周老师讲课意见大得很,他们都喊我来反应。”

林茜心中一惊,回答说:“是不是周老师讲太深了,你们听不懂?周老师的学术文章是我们学校写得最多的,去年还得了曾宪梓教育基金奖。”

她话还没说完,李琥就打断她大声嚷嚷道:“这老头是封建社会过来的,尽给我们讲些啥子殷纣王的妃子是咋个的,商秧的祖宗八代都扯出来讲。”

林茜为难地回应道:“历史吗就是那样讲嘛。”

这个法律法是归政史系管的。周大龙是主任,也就是这个班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等于就是周大龙的,在学生和系主任两边选,林茜敢得罪哪边呢?

李琥才不依:“哪个说历史就是那样讲的,况且我们学的是法制史,不是中国野史。讲话节奏又慢,昨天两节课只讲了四个字。”

这下林茜逮到漏洞解一般,打断李琥道:“两节课讲四个字说明他知识渊博嘛,四个字就可以讲两个小时。”

李琥说话那得留点面子,他说:“他有考证癖,我们未必以后去考证一个字有几百种意思啊!他这种人,应该到古墓里去研究。他根本不会讲课,他这样子讲下去,人都要听起跑了。”

林显金是学习委员,他平时就不爱说长道短的,这时候也说:“林老师,刘家辉说的我如果不反应周老师讲课的事情的话,他们要把我捶扁。”

刘加辉是班上年龄最大块头也最大的学生,他在厂里工作,每个月能挣三百块钱的工资。

后来林茜又去征求女同学的意见,女同学都说:“未必这学期我们就这样听他慢条斯理地讲下去啊,我们花了钱还是想学点真才实学嘛。”

把林茜搞得进退两难。周老师在凼授班讲课没得哪个学生提意见的,凼授班林茜也当着班主任在。后来林茜想,凼授班的学生都是上了多年班没有文凭的教师,本来都已经很有城府了,不会象这个法律班的学生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有啥子看法就阴在心里就是了。但这个法律班的学生就不得行,有啥子看法哪会懂得避讳,因为某人是领导,都没人敢说三道四。不过现在想来,如果人人都老诚得净说些讳莫如深的话,社会如何进步呢。凭心而论,在系上好几年,林茜和周大龙的关系一直是融洽的。林茜当时还是个实用主义者,她的原则是,我不当啥子,我把我份内的事做好,你不要找我的麻烦就是了。几个教务处长都当着或者背后说林茜讲课讲得好,生动吸引学生,没有听到哪个学生去反应她讲课讲不好的。林茜当个班主任,他一个系主任啥都要干涉,林茜调整干部他要管,后来非要让林茜把学生的排名写在黑板后面,让那些分数低的人出丑。林茜的看法是:“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学生,前面的名次公布就是了,后头的名次就不排了,他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何必弄人家脸上过不去呢。”他就认为林茜什么事情都不听她的。

在些期间,却又发生了李应金的事。

招办在整理学生档案时发现少了李应金的资料,但奇怪的是他的录取通知书却又有。招办的沈齐仔细一检查,才发现通知书是改过的,只后面的金字没动。法律班名字中有金字的就只有林显金。沈齐先是把林显金找去审查了一番,林显金的材料是齐全的,录取通知书的存根也有,问题就出在李应金的通知书上,显然有人做了手脚。招办找了李应金几次,他都是吞吞吐吐,只说他本来是被机械工业学校录取了的,后来想到教育学院近,又转了过来。沈齐就找到林茜,要她了解实情。

李应金因为前阵掉了东西,事情得到妥善处理,他对林茜还是很服的。林茜对他说:“你那个录取通知书是咋个的,给我说实话。”林茜直视着他的眼睛。

李应金被林茜盯得躲开她的目光说:“林老师,有些事情不好说。”

林茜说道:“我要听真话。现在这个事情你必须给我讲真话,你档案都没得,更不要说转户口、拿毕业证了。我现在把话给你说明了,你自己权衡。”

这时李应金有点急了,额头也出了汗,思想激烈斗争了几分钟,终于下了决心要说真话了:“通知书是卫立给我改了的。”

卫立是何许人也?他是学生处的。这个卫立是留校的师培生。一般来说,教育学院的培训生是不可能留校的,他在教育学院进修两年拿了个文凭,他这个人头脑灵活,说话风趣,是左院长身边的必不可少的人,因为他经常说些搞笑的话,很得左院长喜爱。卫立原在乡里一所小学任教,那是个偏远的乡村小学,学校里就他一个公办老师,其他几个民办老师放了学就回家了,他一个人就象个和尚一样守着一所破庙似的学校,渐渐地心中打起了主意。这天他邀约了几个酒肉朋友,在他那里喝了一台酒,吃喝完毕,他让几个哥们把他五花大绑地捆在他的小屋子里。后来以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为由,申请调离了这所小学,调到了离城近些的中心小学。考上教院后,他又使出浑身解数留在了教育学院。一个乡村小学教师,能够进到城里还是到高校,当然是他一生中最重大的事。他哥八十年代开始做生意,发了财,他借助他哥的钱,硬是用金钱作炸弹,炸开了教育学院的大门。卫立是个高个子,一双眼睛任何时候都在不停地转动,只有睡觉时才能够停下来。林茜一早就听黄芬说过:“这个卫立Y得很,我当凼授班班主任,不是有几十块钱补贴,过了几个月,没得影响,我找到他问,他还不耐烦得很。我不问的话,这个钱肯定就落到他包包里头去了。”

当时林茜就觉得黄芬说的这个事情不可思议,现在看来,他很可能就是有这个习惯,一时半时是改不了的。我们学校用的啥子人啊,这个人在领导面前还很得宠。

这时林茜问李应金:“卫立给你们家认得到啊?”李应金回答道:“我妈晓得咋个认得到他。当初我妈问他要把我转到这儿来读书,是不是开个转学证过来,他说我给你发张录取通知书就是了,他把林显金的名字改成了我的名字,他说我们俩个的名字都有个金字好改。”

事情就是明摆着的,这个人是见不得钱的,没钱的事是不可能干的。林茜问:“他收了你们好多钱?”李应金回答说:“一千。”

说了过后李应金又对林茜说:“林老师,你不要把这个事说出去啊,说出去对卫老师不好,我还要在这儿读两年书,都不好办。”林茜就埋怨道:“你们屋头咋个那么恼火呢,以为改张通知书就行了,你的档案都在那个学校,你现在根本不算我们学校的学生。”

他这才着急了:“我咋个办呢,卫立开头说拿了钱他就包办的。”

林茜解释道:“沈齐说了,如果你真的是被机械工业学校录取了,就到机械工业学校去把转学证开过来。”

后来李应金跑了几趟,终于把转学证开过来,那边把档案也寄过来了。事后李应金的母亲特地找到林茜这里来,只是给林茜道谢:“林老师,这倒真是多亏了林老师了,我们娃平时不开腔,你多关照,李应金回来给我说林老师对他好得很。”

林茜就回答道:“学生遇到问题老师是要想办法处理嘛。”走之前这个母亲仍然央求林茜不要把卫老师的事说出去,怕为难自己的儿子。

依林茜的脾气,非去追究一番不可。她在周大龙面前说了这个事,周老师还是一付吃惊的样子说:“还有这种事啊?”

说罢又摇头说:“卫立是左院长的人,说了也没得用。”

左院长这个人喜欢耍,周围经常围了几个人。要么就是打麻将,要么就是到娱乐场所唱卡拉ok,左院长很有音乐细胞,也很有热情的一个人。卫立就是喜欢围在他身边的一个。

林茜就怂恿他说:“你去给张书记说下嘛,卫立这样子整在学生里头造成好坏的影响嘛,人家都把我们看扁了。”

周大龙以教训的口气对林茜说:“这个你就不懂了,张书记可不可能为了卫立的事情就给左院长闹得不愉快。况且这一千块钱受贿,你就是告到上头都不会管的。”

招办是晓得卫立录取通知书的事,招办主任只是摇摇头,并不追究,卫立的日子仍然过得滋润得很。学生寝室时有打麻将的,他像个警察一样去抓了,没收了桌上的钱,(这些学生本来就没得几个钱,往往一共加起来才几十块钱,金额还抵不过大赌的点一炮的钱。)罚了款,收据也不开,再把麻将也提了走,据学生说他没收的麻将都自己享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