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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对周大龙上课的反应越来越大。林茜对此很在意,或是她血液里父亲的遗传基因起了作用,父亲就是个只知道说真话的人,喊他掺一点假你都不要想。前些年听母亲说,父亲教研室要评一个涨工资的人,当然是表现出色的老师,当时是二选一,两个候选人,一个是一般的老师,一个是校长夫人。这个校长夫人和林茜家中后来成了楼上楼下关系。校长是母亲许多年前的老师,况且调动父亲从山里回到县中还是靠了妈的这个关系,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想都不用想肯定选校长夫人。本身当时父亲是教研室主任,他的一票就相当重要。但是父亲毫不动摇就选了那个一般的老师,把校长夫人气得大病一场。最后只有妈跑到校长家里去负荆请罪,说父亲如何不懂事,如何一根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但后来父亲从来没有认为自己错了,他说的是那个老师讲课本来就讲得好,还从不请假,那个校长夫人经常都在请假,再怎么说先进也轮不到她。

现在林茜遇到这个事情,如果对学生的意见装聋作哑,多数老师可以,但林茜就不行,她觉得如果把学生的看法置若罔闻,就是在往自己眼睛里掺沙子。为难好久,她去找到赵文跃讨办法。赵文跃听林茜说了情况,他就说:“这个事情倒难办了。他是系主任的嘛。这样嘛,要不然,你喊些同学到教务处要求派人听他的课,如果反应太大的话,他就可能被换下来。”

林茜在学生面前很为难:“如果你们是要求换我的话,这倒是容易得很,问题是他是系主任,这个班又归他管,哪换得了嘛。”

学生到林茜面前反应的事,周大龙很快就知道了。周大龙恼羞成怒,上课时把学生骂了一顿:“听说有些同学跑到班主任那儿告我,说我一节课只讲了四个字,”

话还没说完,下面的学生也不是好吓唬的,李琥在下面接嘴道:“不是一节课,是两节课。”

有人哄笑,周大龙只当没听见,继续说他的:“有本事到院长那儿告嘛,跑到班主任那儿告起啥子作用,班主任还是我管到在。”

结果是,没把学生的嘴堵住,几个学生干部找了好多学生签名告到院里头去了,是瞒着林茜的。

于是周大龙又一次显示了他的无能,他气急败坏地又到班上骂学生:“你们居然联名上告,告诉你们,我在这个学校根基稳得很,人大复印资料还收了我的文章,去年我还得了曾宪梓奖。”

没容他把话说完,学生中一个叫蔡波的就叫起来了:“得了奖又咋个嘛,得了奖也不能说明你课讲得就好。”

在这期间,发生了两个班学生打架的事。篮球比赛,财大班的和经管班的比赛时,财大班一个叫孙琪的学生把经管班的班主任打了。班主任李文俊的鼻梁被打骨折了。

财大班是建行在教育学院办的班,学生自恃单位好奖金高,从来都没把老师放在眼里,学生一个个都是财大气粗的样子。这个班的学生从来不喊起立,也从来不打扫清洁,他们都是每个人多出点钱,请清洁工来打扫。遇到这种有钱的单位,从来都是教育学院有关系的人才当得上班主任。当这个班主任非张霞莫属。张霞本人是教化学的,她的课很少,因为这些年根本就招不起化学专业。于是乎她就常常当班主任。她爱人是中行的,还是个领导。张霞在第一次见面训学生时就这样说的:“你们建行有啥了不起的,我爱人是中行的,比建行还高一级哩。”

这个班霸道惯了,在球场上也会显示出来。财大班和经管班拉扯起来,经管班班主任李文俊上前去劝,那个学生打人打惯了,不过后来他说没想到那个人是老师,以为劝架的也是个学生,一拳头砸下去,班主任的鼻梁就断了。经管班的学生看着班主任被打了,一哄而上,和财大班的打成一团。张霞闻讯赶来,看着两个班的学生打群架,她却毫无办法,急得站在球场就哭开了。还是保卫处的人赶来,才把这些人吼开了。

这个被打的班主任无论如何也不当了。这个打人的孙琪林茜是教过的,遇到他时林茜叫住他开玩笑道:“二天给我们班的学生比赛的时候不要动手打我们班上的学生啊,他们经不起打。”

孙琪只是说:“林老师,你咋这样子说呢,你这样说我们好心酸啊。”

那时林茜他们这个成人高校生源是不愁的,外面的单位常常找上门来要求给他们办班,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许多上了班的人文凭不达标,所以成人院校的生意相当好。但后来近十年,学校就遇到生存危机了。高校扩招,把大学当成产业来搞。正规高校都不停地扩招,况且生源明显一年年在减少,许多农村的中小学都合并了,那些年都是独生子女,生源少就是一个大趋势,成人高校当然就危机四伏。学校领导不在外面想办法,天天开会,成天大会小会地开。尽搞些形式主义。

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林茜和周大龙的关系更紧张了。

三月底,招办沈齐让各班班主任通知学生,各人回县招办去办报名手续,这个班还有二十多个人没有通过成人高考,他们都要回户口所在地去报名。平时这些学生都在上课,只有周末才有空,问题是周末招办也放假。林茜请示了李院长,李院长当即表示:“准一天假,办了手续马上回来。”

星期五这天多数学生都请假走了,只有二十来个人上课。偏偏星期五周大龙有两节课,走到课堂上,见只有一半的人,就说:“才这几个人,没法上。”转身就到教务处告林茜的状,说林茜擅自把学生放了。这个事情他在林茜面前没吭一声,还是赵文跃听见这个事情悄悄给林茜说:“徐逸飞很不高兴,这个事情你可能要亲自去找他说一下。”

林茜当时的感觉虽然天没塌下来,但也差不多了。徐逸飞是主管教学的处长,如果他也对自己有了成见的话,自己在这个学校咋个过。当晚林茜就赶到徐逸飞家,林茜是最不擅长和领导打交道的。对领导林茜基本上都采取敬而远之的办法,但是今天这个事情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领导。敲开门,她开门见山地说:“徐处长,我想给你谈一下。”

徐逸飞把她让进屋,他高大的夫人脸上没有一点笑意。林茜就说:“我想把今天学生缺课的事情给你说一下。”

他还没容林茜说下去,就指责道:“我就是想问你哩,你咋个会把学生放了呢?”

林茜都记不清楚当时自己说话时声音发抖了没有,只是她肯定要解释,她就说:“班上一半的学生都要参加成人高考,招办要他们各自回县上报名,周末回去的话招办又不办公,我请示了李院长的,李院长说准他们一天假,这些学生才走的。”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不再那么难看了说:“是这样啊,今天周大龙找到我说他没法上课,说你把学生都放了。”

林茜还是不放心,说:“你不信呢,可以去问李院长。”

他的脸色终于由阴转晴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你给教务处打个招呼。不过,我倒想问你一下,你跟周大龙关系还可以的嘛,他咋会又专门告你呢?”

林茜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上司骚扰自己的事,说出去不丑人啊,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与其自己一直这样委屈下去,不如和盘托出:“徐处长,我在教育学院这些年你是晓得的,我就没有给哪个过不去过。本来我和周大龙关系还可以,就是我离了婚后,他经常在我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经常搞得我下不来台,张克俭咋个说我:林茜,我离了婚周老师咋不来关心我呢,你离婚了,他隔三差五都往你那儿跑,有时候他跑到寝室去找我,没找到我就乱说,他说晓你在屋头干啥子啊,你屋头的门是关到的,灯又是开起的。我当时就想问他:我做了啥子违法犯罪的事吗,公安局晓得来管嘛,你操啥子心嘛。他说班上的事情从来不在办公室说,非要喊我到他屋头去说,走到去呢他又东拉西扯的,我靠实烦了,上次我就喊王定邦转告他,要谈工作最好在白天,到办公室谈,晚上我有约会。他现在就处处给我小鞋穿。”

徐逸飞若有所思地问了句:“还有这种事啊。”

林茜来了一趟,索性就把学生对周大龙上课反应大的事情一道说了出来。周大龙一直以为她在挑唆学生联名告他,实际上她一直就在做学生的工作,学生自己要去告,林茜哪可能那么瓜嘛。说出来后,心中反倒轻松了。

徐逸飞承认说:“学生就是告到院里头去了。他上课是个老问题了,节奏太慢,又不生动,”说到这儿觉得自己不该在下属面前活着说周大龙的不是,又改口道:“你不要给他硬顶,他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当得了几年嘛。”

这就是我们学校领导的逻辑,凡事不认真。其实林茜这些年在教院凭良心说,徐逸飞对林茜还算得上是关照的,两个人关系还算很不错,但是林茜却还是心里堵得慌。

这个学校一直就是处于危机四伏,前途渺茫的境况当中,林茜讲到产业结构调整时讲得头头是道,不能升级必遭淘汰,为何轮到自己头上就不能接受了呢。

听徐逸飞一个劲劝自己忍,还要忍到周大龙退休之时,林茜着急地说:“我尽是忍,不是要气出癌症来啊,你也晓得李琴那回骂他骂得好凶,他是那种稍微不合他的意,就给你小鞋穿的那种人,学生说他硬是把封建社会那套吃透了的。”

他就说:“李琴给他吵我都说了的,况且李琴也调到行政了,你现在还遭他管到在嘛。”

说来说去没得个结果,但能够得到领导的认可林茜也就心满意足了。他这样说了句:“我晓得你这个人,你觉得工作上都拿得起,他为难不倒你,还是忍到点,你还要在他手下过几年的嘛。”

林茜谢过徐处长走了。